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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窮書生。
這書生從永定門進了北京城,孑然一身,一個人既無行囊,也無書篋,就那麼孤零零的一個人!
看上去,這書生有廿多歲的年紀,膚色白皙,劍眉入鬢,鳳目重瞳,唇紅齒白,俊是俊極,美是美極,可惜一副落拓潦倒寒愴相。
人家都是既厚又暖的新衣裳,新行頭,他卻是一襲白裡帶黃的夾儒衫,而且,那儒衫的下襬上,還濺著泥星。
人家都是滿面紅光滿面笑,他卻是蹙著額頭皺著眉,而且,那臉色也顯得頗為憔悴。
總之,年的氣氛,在他身上找不出一絲絲,歡樂的氣氛,在他身上找不出一絲絲。
人家都一家老小團聚,高高興興的過年,他卻孤零零地一個人離鄉背井,異地飄零,來到了北京。
衣衫單薄,滿面憔悴,十足地落拓、潦倒、寒愴,八成兒他是個遭了變故,無家可歸的落難人。
按說,北京城裡這到處歡樂的年景,對他該是十分扎眼刺心的,然而他竟視若無睹,兩眼前視地木木然往前走,似乎根本無動於衷。
相反地,他一進了城倒引得人人注目,個個不由自主地投過詫異訝然—瞥,那一瞥中,帶著不少憐憫與同情。
街上的人們,有的衝著他滿面含笑地拱起了手,可是一見著他那一臉木然神色時,倏地臉上笑容凝住,手舉在那兒,訝疑地望著他從身邊過去,那雙目光還把他送出老遠。
就連那城門口,逢人便伸手,凍得渾身打哆嗦的要飯化子,也都是詫異地看著他,而沒向他伸手。
那是這些眼尖的要飯化子看準了,這位讀書相公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自己都可能有這頓,沒那頓的,哪有能力施捨人?
看歸看,等他走過去之後,大夥兒又恢復了歡樂,又是一片盈耳不絕的拜年恭喜聲。
書生,他不管別人是拿什麼眼光看他,也不管背後有人指指點點,交頭接耳,低低議論,一個人目不斜視,無動於衷地進了南城,直上南大街。
這時候,他來北京,也有可能是來投親的,可是他沒往別處走,卻到了一叫家名喚“悅來”的客棧前面。
在年初一,家家戶戶都關著門,出外經商的也好,遊學的也好,人家都回家過年了,哪還有住店的客人?
是故,當然地,客棧也不例外地關門歇了業。
書生到了悅來客棧前,看見大門上紅紙墨字,寫著:“拱手恭迎五路客,開門納進四方財”的春聯,聽聞門內的陣陣呼五喝六及骰子與碗相撞的叮叮聲響,眉鋒微皺,有著片割的猶豫,但是,他終於還是抬起了手,敲了門。
剝啄之聲—起,門內頓時寂然,隨聽有人問道:“誰?”
書生,他淡淡地應了一聲:“我!”
客棧那兩扇門,“呀”地一聲開了,但不是全開,而是半開,一名中年漢子由裡面伸出了頭,一陣刺骨寒風捲進,凍得他一哆嗦,一眼望見書生,他愕然問道:“您這位讀書相公是……”
書生截口說道:“外面天冷,可否讓我進去再說。”
中年漢子略一猶豫,開大了門,書生邁步走了進去,中年漢子順手忙又關上了門。
門裡,放著一隻大火爐,炭火熊熊,好暖和,櫃檯上,裡外站著幾個人,本是在那兒擲骰子,賭興正濃,一見書生進來,全部停了手,望了過來。
書生只望了那幾個—眼,不由自主地向著那隻火爐伸出了雙手,烤了烤,取取暖。
適時,那開門的中年漢子跟了過來,轉到書生身前,抬眼相望,道:“您這位讀書相公是……”
也許有了暖意,書生笑了,那口牙好白,道:“掌櫃的,過年好,恭喜發財了。”
大年初一,誰都願聽吉利話,那名中年漢子連忙拱起了手,臉上綻開了笑容,道:“相公過年好,恭喜,恭喜,您相公是……”
他還是不忘問來意,本來是,大年初一各行各業都不做生意,關起門來過年,突然進來這麼一個落拓潦倒的窮困書生,那自然是要問個清楚。
書生沒在意,笑了笑道:“掌櫃的,我既然走進客棧,你說我是幹什麼的?”
中年漢子一怔,訝然說道:“相公,今兒個是大年初一……”
書生笑道:“掌櫃的不必解釋,難道說我這個讀書人,連大年初一都不知道,大年初一難道就不必住店?”
他相公說的好話,虧他還是個讀書人,也虧他還知道,這時候人人都回了自己的家,哪裡還有住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