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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梯邊,大堂,樓外廊子裡,甚至通向院門的甬道邊,統統是薰衣草,一派紫緞般的色彩,那股香氣哇,像波浪一樣在她家翻滾。據說整整一條街都足足香了一個月!媽媽那時候去她家找她玩,趕上了,兩個人就在那草叢裡捉迷藏、打滾兒。
當然啦,媽媽講完這件往事,免不了就教訓起我來,什麼你看資本家為溺愛女兒多擺譜呀,買那些薰衣草的錢,足夠多少家窮人吃一年飽飯呀,為消除這樣惡劣的階級烙印,你沐姨和我付出了多麼大努力呀,這樣荒唐的事情,總算被歷史掃蕩了呀,等等。我哪裡耐煩聽她那些個絮叨,只是閉眼凝神吸鼻扣齒,體味那童話般的薰衣草世界的曼妙……
你是個一望而知的憊懶人物。可是沐姨有一回不知怎麼忽然跟我提到你,說你就住在她家樓下。她也沒再多說什麼,但她提到你時候的那眼神表情,顯示出她對你有一種超常的欣賞與信賴。現在我才知道,原來你們雖是近鄰,卻從未正式來往過,你跟我表姨爹老楚簡直就沒過過話,跟沐姨,也就是在樓外遛彎時遇上了,淡淡地聊上幾句,並且主要還是沐姨跟你說,你多半隻是點頭、搖頭、微笑、皺眉而已,你真可惡!你辜負了我沐姨對你的一派……崇敬!不,我還是取消〃崇敬〃這個字眼的好,還是那麼說……她對你相當欣賞,相當信賴,她主要還不是透過跟你本人接觸,達到這一點的,她是讀你的書,你的零碎文章,特別是那些談城市文化、生活美學的文字,形成那麼個心態的,我敢說你所有公開發表出來的東西她都蒐羅全了,我在她家全見到過,她一定是認為跟你透過閱讀〃心有靈犀一點通〃了。
沐姨是他們那一輩裡最小的,上個世紀末,他們那一輩的就陸續地前後腳離退休甚至去見馬克思或者上帝了,平心而論,在跟他們那一輩相處時,我覺得沐姨是他們裡頭心態最好的,她從沒噴射過怨氣牢騷,總樂樂呵呵的。我跟沐姨比較能溝通,跟我爸我媽都隔閡很深。我爸很奇怪,不知道從哪一天起,他成了個熱誠的〃新左派〃,言必及賽義德、德里達、詹明信,七老八十了,還喜歡穿有格瓦拉頭像的T恤衫,別看從雜誌社退下來了,社會活動似乎比當老總時候還多,說起話來火氣還挺旺,這本來也沒什麼,各人有各人的思路追求嘛,可他就容不得對他的觀點立場有絲毫質疑,一觸即跳,頤指氣使,比如我跟我媽議論到恐怖主義襲擊,他一旁也沒聽清我們究竟議論的是什麼,立刻大聲斥責,說我們愚蠢短視,不懂得危害性最大的恐怖主義是國家恐怖主義!我就跟他說有理不在聲高,我媽就提醒他別忘了自己心臟有隱患,他呢,恨恨的樣子,說實在的,我覺得他本人就很恐怖,看在我媽份兒上,我才沒把這感受說出口。我那表舅戰豪則是另一種狀態,他家住的那個幹休所真跟個大花園一樣,我遇上的別的離休老幹部,大多認為如今是國家最強盛最提氣的時候,心平氣和地安度晚年,戰舅卻不這樣認為,一張臉總陰沉沉的,話不多,一旦說出口,確實擲地有聲。有回我跟表妹,就是他的小女兒聊天,說起了她爺爺當年為她沐霞姑媽買薰衣草的事,她非常驚訝,說:〃哎呀,我們家原來闊到了那個份兒上呀!〃我就調侃地說:〃是呀,你們家是先富起來的呀!〃我那話音還沒落,忽然聽見拍茶几的聲音,原來被坐在那邊的戰舅聽見了,他臉也不對著我們,也不知為什麼那麼生氣,悻悻地說:〃一部分人先富起來,既然我們家是先富的模範,那我當年還投奔什麼革命,我留在家裡子承父業不就結了嗎?!〃我和表妹也不敢接那話茬兒,趕緊溜出了那大客廳。還有一次大家圍著餐桌吃飯,誰也沒說什麼嚴肅的話題,他卻忽然把碗和筷子往桌上一頓,跟大家說:〃知道蘇聯為什麼亡嗎?根子就在搞'全民黨'!〃所以我母系家族裡,惟有沐姨讓我覺得可以親近。她在我面前從無沉重的話題。她決心親自設計、指揮居所的第二次裝修,把我找去了,讓我參謀。她那方案真是極為大膽,極為浪漫。不跟你細形容了,只說一點吧:她整體上要搞成薰衣草的情調。那時候老楚已經去了珠海,你該知道,他們的兒子,我表弟,在加拿大取得博士學位後,成了一個大〃海龜(歸)〃,娶妻生子,在珠海一家大公司任CEO,過得挺好。老楚沐姨也在那邊買了商品樓,老楚喜歡那地方,去了一住就半年一年的,據說在寫回憶錄,好幾家出版社盯著他那書稿,他是樂而忘返,這邊的宅子當然也就任由沐姨折騰,怎麼個二次裝修他都沒意見。
薰衣草命案(6)
沐姨裝修前先清理舊物。我去了發現她有一大摞東西打算拿去當廢紙賣,撂在一進門的拖鞋旁邊,隨便那麼一翻,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