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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獨立國的冬天,天黑得早,落地窗外幾乎沒有光源,餐廳的燈開得很亮。
桌上的菜都擺整齊了,章決父母在餐桌旁坐著,不知坐了多久。
章決問了父母好,見父親點頭,才拉開椅子坐下。
“先吃飯吧。”父親開口,不冷不熱地說。
一家人便各自地吃起自己面前的餐點。
章決沉默地切著魚。
他記得父親這次隨新獨立國總統到北美訪問,需要待四天三夜,這才兩天過去,卻不知為何提前一晚回國了。
父親回家吃晚飯是極為難得的事情,母親一般都會很高興,但這一次,章決總覺得他們兩人的臉色都不是很好看。
吃了一半,父親忽然放下了刀叉。
章決餘光掃見,便抬起頭看,發現父親看著自己,而對面的母親則是一副很緊張的樣子,雖然沒放下餐具,但也沒有再吃。
“何醫生說,你想拿掉alpha腺體?”父親問章決。
章決點了點頭:“是的。”
他也有與父親探討這件事的意願,只是父親太忙,沒有找到機會。
“為什麼?”父親又問。他看上去還算冷靜,但咬字變重了,隱有山雨欲來之勢。
這時候,章決的母親忽然很輕地插了一句:“能不能先吃完啊?”
“我吃完了,”父親看向母親,道,“飽了。”再轉向章決,等待章決的解釋。
章決沒有避開父親的目光,他靜靜地和父親對視:“我的原生腺體就是oga。”
“但是你十七歲那年的選擇是alpha。”
父親像在和章決談判一樣,緊盯著章決的眼睛:“你有沒有想過,突然轉變第二性別,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
“你做了十二年的alpha,和一個oga訂過婚,連生都沒有發育完全,一旦摘除alpha腺體,接下來你的生活會發生什麼改變,這些你有沒有想過?
“會有哪個正常、門當戶對的alpha願意接受你嗎?”
應該是出於對章決選擇的不解,或對章決未來的焦心,急於想說服章決維持alpha的身份,章賦變得言辭尖銳,咄咄逼人:“別人會怎麼看你?怎麼揣測你被退婚的原因?你考慮過嗎。”
母親看著章決,眼神中也滿是不解,她緊緊抿著嘴,又啟唇輕聲道:“小決,你要想清楚一點。”
“我……”章決和母親目光相觸,停了一會兒,用很微弱的聲音說,“我不怕。”
彷彿自己都覺得這三個字勉強。
餐廳裡陷入了令人呼吸都艱難的沉默之中。
飯菜都涼了,外頭風很大,把落葉吹得輕打在落地窗上。
最後還是章賦先開口。
“從小到大,我和你母親給了你很多自由,你要艾嘉熙退婚,想搬出去住,都沒幹涉過你,”他頓了少時,長嘆一口氣,“但這次手術,你必須給我們一個原因。”
章賦年近六十,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不少,像四十五六,
章決看著父親,話語堵在喉中。
他父親今年六十歲,但外表看來至多四十五六,總是一副很威嚴而風度翩翩的模樣,現在卻摘下了眼鏡,背靠著椅子,露出少許疲憊的老態。
父母問他要原因,他是給不出來。
因為說到底陳泊橋什麼承諾都沒給他,陳泊橋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若即若離的夢。
沒有人會因為一個夢去改變自己,煙鬼不會因為夢見自己的肺病而戒菸,罪犯不會因為夢見自己被逮捕而自首,想和陳泊橋在一起所以想摘除alpha腺體這種理由,章決自己都無法被說服,怎麼敢拿來遊說父母。
他和陳泊橋一起度過一些時間。
有開心、失落、放蕩的剎那與虛幻的溫情,但這天章決再去回想,印象最深的場景,卻是他在亞聯盟和陳泊橋見的數十年來的第一面。
陳泊橋從押送車裡出來,看見章決的臉,很短暫地怔了一下,然後想起了章決的名字,露出他慣用的笑容,同章決點頭致意。
章決想他與陳泊橋大抵就是這樣的關係了,哪怕陳泊橋是真心想跟他試過,也沒有以後。
“章決,”父親似乎是等不下去了,叫章決的名字,很苦澀地說,“我們只要一個原因。”
章決愣愣地看著父親,甚至覺得不如就照父親的意思辦吧,別再忤逆父母了,摘除哪個腺體,其實沒什麼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