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炫耀與吹噓有著本能的反感。有一次,和朋友翻看一本雜誌上推薦的“你一生應該去的世界100個地方”,嚇我一跳,我竟然去過70多個,該去的都去了,沒去的也是南亞、南美、東非那樣的僻遠地帶。只要和“繁華”、“商業”兩個字挨邊的地方,我都到過。
當然,內心深處,我最初也曾有某種“哥們我全世界都去過”的虛榮。我記得,我有一個“新秀麗”牌子的、棺材一樣大的大旅行箱,每次出國必帶。我模仿電影和雜誌攝影上的印象,幾年下來,在上面貼滿了各國各地的機場標籤、入境貼牌以及各種很有紀念意義的或圓或方的不乾膠貼紙。豈料,有一次到加拿大多倫多,機場一個更年期的女海關官員,神經病一樣,檢查了我的行李後,也不說原因,怒氣衝衝地開始撕我大箱子上面的貼紙。我眼睜睜地看著她把我幾年來處心積慮、故作胡亂無序貼上的成果被一張一張撕掉,揉成團,扔進了廢紙簍。當時,我的心都要碎了……
至今,那個洋老孃們的行為對我來說也是一個謎,不知道她當時腦袋搭錯哪根線,非要撕掉我的旅行貼紙。
意識流啊意識流……
20天后,盧為為仁兄回來了,一張臉曬得像汽車擋泥板。他滿臉怒容,罵罵咧咧,“你借我攝像機,卻沒有往包裡放充電器。這種攝像機專用的充電器,尼泊爾旅館裡面哪裡有!得!你借我的攝像機本來電池就沒有電,一次都沒用上,我拿都沒拿出來一次!”
我故作道歉狀,表面愕然,心中欣喜。我確實是忘記了。這種借人東西忘記拿關鍵部件的行為,就是弗洛伊德心理學所講的那種“故意的遺忘”。
“呦,盧兄,去佛國聖地呆了那麼久,頭髮多長了幾根沒有?感覺到自己的心靈受到了洗滌沒有啊?有沒有豔遇啊?據說尼泊爾姑娘挺漂亮的。”我忙把話頭岔開,與盧為為親切交談。
“靠!什麼佛國聖地,就是個受苦集中營!巴掌大的地方,除了山地、破廟就是林子,連個洗澡桑拿的地方都難找,更別提什麼美豔的小姐了。在街上難得看到個比較好看的女孩,面板黑得賽過新買的膠鞋,閃亮閃亮的。你知道,我的審美觀是喜好白皙滑膩的啊……”盧為為摸著下巴,又指指自己的腦袋,“長頭髮?一根都沒多長,長個屁!我們天天尋思哪裡喝碗乾淨水,哪裡能找地方洗個好澡,愁都愁死了,我估計腦袋上的頭髮還多掉了30多根兒呢……”
確實,禿頭對自己頭髮根數的注意,與守財奴注意自己的銀元差不多。聽他言語,我幸災樂禍,“呵呵,我早勸你不要去,你非要去花錢活受罪,何必呢?嗯,對了,和你一起去的那兩個喜好攝影的哥們總會感覺有收穫吧,他們感覺到荒野蒼涼的美麗了吧?”
“那兩個傻叉也都後悔死了!都是他們攛掇的,兩個人本來是貴州出來的,到深圳十多年,也都混個人五人六,自我感覺不錯。到了尼泊爾,他們呆了幾天就呆不住,想離開又不能改簽機票,後悔,後悔極了!我們天天躺在旅館裡面,住勞改營一樣,想自殺的心都有——特別是那兩哥們,多年前好不容易走出貴州大山到了深圳,誰想又他媽萬里迢迢跑到尼泊爾爬山越嶺憶苦思甜,簡直就是農村人又回到更窮的農村了……兩哥們說是喜好攝影,每個人都揹著幾十萬的機器招搖,其實都是飯桶。他們平時都是拍人體搞意淫的,在深圳的時候,弄些模特在攝影棚裡面或者去海邊,以攝影的名義對小姑娘毛手毛腳,哪裡懂得拍風景!”
是啊,無論去尼泊爾還是巴馬,作為獵奇者,我們這些表面上反物質的物質主義者,城市的客人(好多人在不久前還在山溝裡面吃紅薯,肚子裡面的紅薯屎還都沒拉乾淨)紛紛上山下鄉,竄入各種少數民族聚居地,把貧窮和落後當成獵奇的物件,在大秀自己“品位”的同時,內心深處最多的是一種慶幸:這麼原始的生活,這麼貧窮的物質環境,自己可以作為一個純正的旁觀者和旅遊者來感受,這是多麼愜意的事情啊!
更可笑的是,揹包旅行(Backpackers)是最被中國人誤讀的一個國際消費符號,類似我的朋友盧為為一樣,他把揹包旅行變成一種時尚,甚至無端炫耀。其實呢,在國外,一般的揹包客都是花不起錢的學生和窮人,參加旅行團的才是有錢人。到了中國,一切都擰了個兒。
所以,悲劇在於,我們今天的生活在數量上確實超過先前任何一個時代,但它僅僅是數量上的進步而已,我們的意識層面和精神基調,根本不比秦朝人要好得很多,甚至還在某些方面有極大的退步。
法國,一個虛假的浪漫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