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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的業績,留在革命史上的,實在比在學術史上還要大。回憶三十餘年之前,木板的《訄書》已經出版了,我讀不斷,當然也看不懂,恐怕那時的青年,這樣的多得很。我的知道中國有太炎先生,並非因為他的經學和小學,是為了他駁斥康有為和作鄒容的《革命軍》序,竟被監禁於上海的西牢。
一九○六年出獄,即日東渡,到了東京,不久就主持《民報》。我愛看這《民報》,但並非為了先生的文筆古奧,索解為難,或說佛法,談“俱分進化”,是為了他和主張保皇的梁啟超鬥爭,和“××”的×××鬥爭,和“以《紅樓夢》為成佛之要道”的×××鬥爭,真是所向披靡,令人神旺。前去聽講也在這時候,但又並非因為他是學者,卻為了他是有學問的革命家,所以直到現在,先生的音容笑貌,還在目前,而所講的《說文解字》,卻一句也不記得了。
當時一同聽講的周作人和許壽裳也都寫有回憶。周作人在《魯迅的故家·民報社聽講二》中說:
太炎在東京一面主持《民報》,一面辦國學講習會,借神田的大成中學講堂定期講學,在留學界很有影響。魯迅與許壽裳與龔未生談起,想聽章先生講書,怕大班太雜沓,未生去對太炎說了,請他可否星期日午前在民報社另開一班,他便答應了。伍舍方面去了四人,未生和錢夏,朱希祖,朱宗萊都是原來在大成的,也跑來參加,一總是八個聽講的人,民報社在小石川區新小川町,一間八席的房子,當中放了一張矮桌子,先生坐在一面,學生圍著三面聽,用的書是《說文解字》,一個字一個字的講吓去,有的沿用舊說,有的發揮新義,魯迅曾借未生的筆記抄錄,其第一卷的抄本至今尚存。太炎對於闊人要發脾氣,可是對學生卻極好,隨便談笑,同家人朋友一樣,夏天盤膝坐在席上,光著膀子,只穿一件長背心,留著一點泥鰍須,笑嘻嘻的講書,莊諧雜出,看出好像是一尊廟裡的哈喇菩薩。
為精神界之戰士者安在(6)
許壽裳在《亡友魯迅印象記》中說:
章先生講書這樣活潑,所以新誼創見,層出不窮。就是有時隨便談天,也復詼諧間作,妙語解頤。其《新方言》及《小學答問》兩書,都是課餘寫成的,其體大思精的《文始》,初稿也起於此時。我們同班聽講的,是朱蓬仙(名宗萊),龔未生,錢玄同(夏),朱逷先(希祖),周豫才(樹人,即魯迅),周起孟(作人),錢均夫(家治),和我共八人。前四人是由大成再來聽講的。聽講時,以逷先筆記為最勤;談天時以玄同說話為最多,而且在席上爬來爬去。所以魯迅給玄同的綽號曰“爬來爬去”。
魯迅聽講,極少發言,只有一次,因為章先生問及文學的定義如何,魯迅答道:“文學和學說不同,學說所以啟人思,文學所以增人感。”先生聽了說:這樣分法雖較勝於前人,然仍有不當。郭璞的《江賦》,木華的《海賦》,何嘗能動人哀樂呢。魯迅默然不服,退而和我說:先生詮釋文學,範圍過於寬泛,把有句讀的和無句讀的悉數歸入文學。其實文字與文學固當有分別的,《江賦》、《海賦》之類,辭雖奧博,而其文學價值就很難說。這可見魯迅治學“愛吾師尤愛真理”的態度!
魯迅聽章太炎講學雖只幾個月時間,可是他後來運用文字的“潔癖”,對魏晉六朝文章的愛好這些方面,都明顯有著章太炎的影響。他一直到晚年,對這位老師都是十分尊敬的。1933年6月18日他在致曹聚仁的信中說:
古之師道,實在也太尊,我對此頗有反感。我以為師如荒謬,不妨叛之,但師如非罪而遭冤,卻不可乘機下石,以圖快敵人之意而自救。太炎先生曾教我小學,後來因為我主張白話,不敢再去見他了,後來他主張投壺,心竊非之,但當國民黨要沒收他的幾間破屋,我實不能向當局作媚笑。以後如相見,仍當執禮甚恭(而太炎先生對於弟子,向來也絕無傲態,和藹若朋友然),自以為師弟之道,如此已可矣。
許壽裳編的《魯迅先生年譜》1908年說:“是年從章太炎先生炳麟學,為‘光復會’會員。並與二弟作人譯域外小說。”明確提出魯迅曾經加入光復會。從魯迅當時和章太炎、陶煥卿、陶望潮、龔未生這些光復會人交往的密切看,魯迅似乎是有可能加入了光復會的。可是那時同他朝夕相處的周作人卻以為不然,他在《關於魯迅之二》中說:“但他始終不曾加入同盟會,……他也沒有加入光復會。……以浙東人的關係,豫才似乎應該是光復會中人了。然而又不然。這是什麼緣故呢?我不知道。”針對周作人的這人說法,許壽裳在答覆《魯迅事蹟考》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