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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北國風情,微感豔羨。
到後來曲音再度變幻,戲裡的愛恨痴纏,臺上的真假悲歡。夢裡不知醉醒,是誰沉溺貪歡?望盡了楊柳曲折心事,望斷了山水闌珊過往,指上檀淚猶新,而牆外空階獨望孤月寥寂,辜負了的情意怎堪收拾?
月下清音細吐,度羽換宮,氤氳煙塵隨天樂琳琅。笛音每轉一聲,人心便是一頓,忽而有如驚濤拍岸,花落汀沙,忽而寒夜悄寂,促織悲鳴。多情的被無情惱,無情的又恨花光早,這一曲牽腸掛肚百轉千回,宛如細水流年。
錦繡望了紫顏,他定有顆七竅玲瓏心,無所不精,彷彿上天執意要將完美賦予他。就連他拙嫩的愛戀,也自有痴心人飛蛾撲火。
眾人醺醺然沉醉時,曲音戛然而止。
“中間那位就是了。”紫顏停笛幽嘆。
錦繡聚目看去,坐於中間的女子兩行清淚長流,情難自控。
她告誡過側側絕不可有所回應,然而樂音觸及心絃,猶如雙方的靈魂直接撞擊,是無法預測的失控。她怪不得側側。若她的天驥肯為她如此一心一意地吹奏,她寧願再度拋卻美貌。可惜她的他,愛的不是她的心。
紫顏放下笛子,向畫舫中的側側招手。四目相交,紫顏看見她緩緩抬手,抹去了臉頰淚痕。十丈之距,如同隔了雲山萬里,他默默地凝望夜色裡的黑。縱然織女弄巧可補天衣,不知他這曲笛音,能不能修她心頭的傷?
就在這時,側側黯然走到船頭,忽然一個縱身躍入水中。她輕盈若一片雪,紗衣在河面上張開,浮萍飄零。錦繡吃了一驚,從椅上跳起。紫顏不假思索,向前一個箭步,如一尾銀魚噗地入水,他奮力遊往畫舫,緞衣沒在水裡沉澱為一色。
入水的剎那,紫顏看到了內心的驚惶。
念念生滅,他早已看透虛妄,故能泰山崩而不亂。凡俗間如果還有令他恐懼的事情,唯有身邊這些人的安危,他無法放下,無法看破。那是干擾一顆不動心最大的障礙,卻也是他最後擁有的依戀。
他不是不懂如何去愛,只是在未來的厄運前退縮,如果那也是一種保護,他盼著側側不必經歷風雨。直到與她分開後的此刻,他記起走過的每個日子,師父去後她的堅韌,遠遊那些年裡她的孤單……她不是弱柳柔草,單是從文繡坊趕來相助的情誼,他就無法輕易地推開。
冷暖自知。若真狠了心就此不見,將來生死兩隔,她又如何自處。他劃開河水,涼意一點點滲到心裡,彷彿過了萬水千山,才游到了她跳下去的地方。
他不知來晚了沒,猛地扎向不知深淺的河底。水下一片黑,像她綿綿的幽怨,紫顏幾下尋不著她的蹤影,竟沒了出水的勇氣。
或者,一起沉淪了也罷。
這時後背忽然被什麼一撞,紫顏反手一摸,好容易撈著她軟軟的身軀,沒有掙扎與抵抗,像是一任河水沒頂。紫顏心痛地把她拉向懷中,她再逞強再潑辣,仍是沉香谷裡初遇時的稚氣少女。
紫顏抱了側側,竭力一蹬雙腳,向河面游去。他胸口的氣將盡,硬生生憋熬著,如同在懲罰自己的過錯。
直游到力氣全無,他帶了側側溼淋淋地上了岸,錦繡著人拿來一面披風,讓她坐在椅上輕輕蓋好。側側吃了幾口水,拿捏兩下後悠然轉醒,墨色的眸子定定望了滿身水跡的紫顏,素臉悲喜交集。
紫顏撥去她額前的亂髮,伸手擁上前攏她在臂彎,依依貼近了一言不發。不必多問,無須解釋,他太明白她的心意。在她想逃走想放棄之時,他的心忽然也空了,像是破成兩半的甕。
水波上月影細如碎金,攪亂了一腔心事,紫顏的面頰貼著側側半晌不動,不知是淚是水,晶晶亮亮地閃爍。側側停跳的心彷彿重又啟動,咚咚,咚咚,依稀有另一顆在迴響。
心神繚亂了片刻,側側忽看到錦繡在旁,嚶嚀一聲推開了紫顏。他湛亮雙眼含了深沉的痛,牢牢牽緊了她的手,清涼的河水令兩人失卻了熱度,誰也無法暖著誰,但竟像一條環扣的鎖鏈,再無法分開。
錦繡目睹兩人卿卿我我互傳心意,嬌笑一聲側身擠到中間,道:“紫先生智高一籌,我輸了。”紫顏苦笑,她不知是何目的,整了他一場,說不上輸贏勝負。
錦繡嘆道:“無論如何,來京城見到紫先生,我願已足。”
無論是易容還是感情,他不會再有破綻。想贏他很難,依稀望見強者之路要如何走,她也有收穫。錦繡巧笑嫣然,忽地一伸玉手攀上紫顏的肩頭,悄然說道:“你那時抱了我說的一番表白,我斷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