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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細小的涼風。穹蒼,我生命中未有過的感念,這是在北方平原的一個普通夏夜,藍主題之夜,淡藍、淺藍至深藍,深藍就是穹頂中央的部分。我只有在青海湖產生過這樣的感念。我坐在青海湖畔的草地上,仰面看著天,天深藍,深邃無比,不能窮盡,永無抵達,它令我生出絕望之感。我在這個深邃的宇宙中,像一粒無比微小的塵埃。青海湖的穹,卻是一個藍寶石的穹。生命,微小而孤獨。太陽發出金燦燦的光,如無數光矢,金太陽飛速地旋轉,光矢射向四面八方。遠方有云,潔白的雲,鑲著金邊。白雲朵下面的湖,藍水晶一樣平滑,湖畔奔跑的馬群,像馳騁在天空,馬蹄在綠草上交替移動,懸浮狀的奔跑,如覺醒在我的夢。惟燕郊的穹,像玻璃的,或淺藍色水晶的,因為燕郊這座城堡的緣故,它顯得有人造的意味。靜謐的永遠的燕郊的夏夜,只有一個月亮的舷窗,它如心靈的出口。
我找到了老酷蟄居的小區,典雅而幽靜。老酷住在三樓,他領我上樓之後,仍然在QQ上給人回話,他忙著回應一些約稿,但不是他的,約小啞畫漫畫。我看了一會老酷的簡易書櫃,其中有一本是他自己的《林中響箭》,一本雜文集子。另有一些我未謀面,然有耳聞的作家的雜文集或詩集,這種贈書的情況在文友中間比較普遍。
老酷忙活一陣,他先勸我不要回通州了,因為晚上的公路,跑著許多泥頭車,這些車不講交通規則,十分危險。我想了想,決定不回去了,或許這樣也可以感受一下燕郊。久長時間的蹬車,我已經飢腸轆轆,或者老酷已經吃過晚餐,我仍拉他一道去吃飯。他領著我找到一個熟悉的小館,燕郊特有一種館子,門口有一些桌椅,屋內也有一些桌椅,主要出售烤羊肉串和扎啤。
已經沒有食客了,只有我跟老酷。我要了30串羊肉串,老酷信了基督教之後,戒了酒。我要了扎啤,給老酷要了一個大桶的可口可樂,吃著並且喝著,這遙遠安詳的燕郊,它的烤羊肉可能來自於大廠,大廠是一個回民為主的縣,盛產羊肉。平原上的羊,肉質粗老,然有嚼勁,適於燒烤。我喜歡在月夜當著明月吃烤羊肉,喝啤酒。但是門外的風大了,也熄了燈,便在屋裡面吃,恰逢一位年齡最小而最漂亮的服務員生日,員工們圍在另一桌吃喝,他們吃了一會,就吵吵嚷嚷地端上來一個生日蛋糕,不留意間,他們年輕的面龐都抹上了蛋糕上鮮豔的奶油,那情境,表達著平常人生的世俗快樂,年輕的快樂。
我大約喝了四紮啤酒,燕郊扎啤的杯子略約比京城的小,我估計還能再喝兩紮,惟老酷不喝,他整整灌了一大桶可口可樂,我覺得能喝這麼多可口可樂也是非凡。這,也算一種對等的品飲吧,擱了我在地質隊的時代,啤酒能算什麼酒啊?烤羊肉串,愈嚼愈堅硬,感覺嚼得愈久,初嚼烤羊肉串的快意恩仇皆隱。但是,烤羊肉的原始性焦香,自始至終未曾釋離。烤羊肉串的味道,它的本原的味道佔據味覺。我嚼著,聽著老酷講他的故鄉,寧夏的灘羊和長面,老酷本名叫楊靜,寧夏中衛人,我去過中衛,中衛的長面因細長而聞名。它由麥面和野蒿面製作而成。我也回憶起銀川的羊脖子肉,將羊脖子肉獨立地製作與出售,亦為銀川獨見。老酷講寧夏時,眼眸裡閃爍著異樣的光。
在寧靜的燕郊品飲,感覺離北京城特別的遠,一種近城之遠,出逃的安逸,或有一種偷安城外的感覺。在飲第三紮啤酒的時候,我開始萌生到燕郊來住的念頭,只是喝罷第四紮啤酒,我又感覺不宜到燕郊居住,如果將北京看成一個大村子,我在通州,尚在村邊,而燕郊有濃烈的外村感覺,它可能是村外看守瓜地的窩棚。土地上有瓜香,有樹林,有月光和蟋蟀的鳴叫,有夜鳥的撲騰和野風徘徊時撥動葉子的沙響。
飲罷,起身回老酷的小區,風愈大,我看天空仍然是一個大玻璃罩子,藍色的玻璃罩子,人則如蟻,在一個藍色的玻璃罩子底下行走,遠邊有一片光,那便是繁華街道罷。遠離京城,走在寧靜的燕郊,心靈便獲得出走的小小快意。但是,我不能接受老酷的佈道,我以寫作和行走為宗教,他則為此樂不知彼,或者這是我決計不去燕郊居住的潛識。在京都,那浮躁的夏夜,那喧囂與繁華,紙醉金迷或醉生夢死,它卻是永世的磁力。它是一個文化場。
我在老酷的床上躺了一夜,倒下就睡著了。早晨起來,小區仍然很寧靜,惟這裡的陽光比北京城裡燦爛。夏天早晨的陽光,或在北方,它竟有幾分柔媚。早晨吃了一碗水餃,兩隻包子,仍然不發動車,蹬著車緩慢地離開燕郊。在晨光中騎行,早晨的平原上有霧,淡淡的霧。村莊和白楊樹,那是遠方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