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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側側頭,朝我極盡溫柔的笑道:“美人,從今以後,你不是鳳凰,你只是只晦氣的烏鴉,這顏色配你,正好。去吧,好好的在長門宮過你的下半輩子吧。”
她伸出斑斕長指甲,輕劃過我的臉:“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你死了,就不好玩了,你說對不對?”說完,德嬪大笑,春風得意的離開院落。
殺
我被丟入長門宮,披頭散髮,一身黑袍,右眼角下方有一處硃色傷疤,遠遠看去,像一滴血淚,懸在眼角之下。
從前老人曾說,女子眼角下有痣,一生流淚不止。我卻相反,除卻最後見到李哲那一次,我便再沒有落淚過。
一夜之間,榮華,恩寵,家勢,就如同海市蜃樓憑空消失一般,徹底從我的人生中消逝不見。我的千帆過盡,卻不必等到人生的盡頭。
我站在這裡,清醒的看著,明白的等著,那些疼痛窩在我的心口,藏在我的腦海,我卻為著一些打算,用最雲淡風輕的方式慢慢的把過往包裹,如不驚漣漪般的冷靜與那些往事對峙,不敢鬆懈半分,生怕一鬆懈便潰不成軍。也只有我才知道,心中那些無時不疼從不肯罷休,疼的像是從心尖上生生剜掉了一塊塊血肉。
長門宮裡的女人很多,從前朝到本朝,從花甲到妙齡,人人都著白衣,彷彿日日夜夜的祭奠某個逝去的人一般,到處都是白花花一片。
我是個異類,就像德嬪當初所言,我再做不成鳳凰,只能做一個見不得光的晦氣烏鴉,便是連這裡一身潔白如鴿子般的女囚也不如。
這裡的食物奇缺,一日兩次,每個人端著殘破的飯碗站在院中排隊,有人推著髒兮兮的大木桶,用餵豬的方式,一勺勺將流質稀薄的湯水,盛在我們碗裡,然後每個人都會找到自己習慣停留的地方,乞丐一樣,端著破碗津津有味的喝起來。
這裡沒有人高雅,每個人將碗裡的稀湯喝完,還要將碗舔舐乾淨。餐食如水,不禁消化,不到半日就餓得頭眼發花,夜裡翻來覆去睡不著,只覺得胃空洞碾轉的疼痛,只好到院子打井裡的水喝到飽,然後可安睡一夜。
長門宮裡的女囚分住兩個房間,房間裡沒有床鋪,只有青磚地面,除卻夏日,平時裡睡在上面都凍得人關節縫生疼。每個人有一塊狹窄的地方,就算是自己地盤。吃睡都在那塊地方之上,不得越界。沒有床鋪,沒有被褥,食物不足,條件惡劣,可每個人都在想盡一切在這裡苟活下去,那是人性使然,我自然也不例外。
剛來時候,人人都有屬於自己的草墊,晚上時候就躺在上面,蓋著紮起來像是草排一樣的東西,人縮在裡面,如同繭裡的蛹一般。
我身無一物,可遮風擋雨的地方都被他人佔據,我只能找到沒人要的靠窗漏風的一處,勉強棲身,夜半里風順著破窗呼呼而入,凍得的我渾身都疼,我沒法入睡,只能站起身來來回回的走,一走便是一夜。
後宮從不是一個暖情的地方,冷宮更甚,也許是都同淪落為如此境遇的緣故,罪有應得,或委屈冤枉,又在年深日久的折磨中,磨掉了所有人性裡善的一分一毫,他們冷眼相對彼此,仇視一切,也正如旁人對他們的漠視與厭惡,以及幸災樂禍,這裡與世間像是一種仇恨的對峙。
我的特別不僅是因為一身黑袍,被冠以烏鴉的辱稱,他們還叫我瘋婦,肆無忌憚的嘲諷,仿如我曾經那些榮寵的歲月讓她們著實深惡痛絕,恨不得我在長門宮的每個日夜都被折磨的生不如死,受盡千刀萬剮之苦,慢慢死去。
人人憎惡我,詛咒我,我竟不知道,所謂仇恨,也可以是莫須有的。
沉香是唯一接近我的人,是三年前被打入冷宮的女子,因是溫良而勢薄,又身處險地,也只有被當做廉價品,理所應當的犧牲掉。
她不敢當面送我草蓆,生怕遭到那些快要成精的老宮婦報復,就只敢在他人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告訴我,後院的水坑裡有別人丟掉的一席,可讓我撿來用。我費盡氣力撈起草蓆,花了三天時間晾曬,方才可以夜裡使用。
白日裡沒事,我總會倚在朝南的那面矮牆邊曬太陽,黑色衣物唯一的一個好處便是容易吸收陽光,讓我更緩和一些。
我喜歡念著那首悽悽慘慘的《長門賦》,輕輕的,若無其事的,像是誦讀一首兒歌,那麼雲淡風輕。時過境遷之後,總會學到東西,從心如刀割,到心平如鏡,沉澱在我心裡的疼,苦,和絕望,已經熬成淡然自若。
這世間沒有什麼比心死更讓人安慰,情愛不可支撐,情人不曾可靠,就算連回憶都掀不起半分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