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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兩道陰影,晦暗沉重,像是可以在此刻迴避他。
他的言語在別人聽來,或許會理解為一種淺淺的指責,指責她不該為了點瑣事便動怒,更不該動手教訓兒子,可素衣卻聽得出,朱祁鈺在意的不是她打兒子,而是她內心一直暗藏的,極難釋懷的焦慮。
世上,還有誰,比他更瞭解她?
半晌無聲。
睜開眼,看著朱祁鈺懷中那猶自淺淺抽噎的朱見濟,睫毛上還掛著委屈的淚珠,素衣只覺心如刀絞,五臟六腑都抽搐成了一團,難以言喻的疼痛感從身體深處捲上。那種痛,更甚於寒蠱帶來的不適,像是體內生來便藏著一處極柔軟的地方,如今,卻生生地被插入了一把鋒利的刀刃。
她一言不發,兀自轉身便走。
仍是一派生機,不見半分蕭瑟的初秋裡,那一身正紅的翟衣下,向來擔得起驚濤駭浪的擎天柔肩,那素來波瀾不驚的纖弱軀體,竟然首次顯出一種無能為力,壓抑不住湧出的悲傷,襯著御花園中的蔥蘢深翠的斑斕秋色,竟是如此格格不入。
朱祁鈺抱緊了懷中的兒子,只是苦笑。
只能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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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衣坐在獨倚殿的琴案旁,擯退了隨侍的宮娥與內侍,輕輕撥弄著琴絃。她彈雖是平日裡常彈的曲子,可那錚然的弦響卻與平日不同,綿延似半繞屏山的餘香,一聲一聲,切切冉冉,似是有欲訴不盡的鬱結,卻又偏偏難以啟齒,令人動容。
身後傳來了輕輕的推門聲,素衣按住琴絃,手指略僵,絃音裂帛一般戛然而止。她沒有回頭去看來人是誰,只是望著那琴絃,仿似那七根弦就是她的心絃,也牢牢被人按住。
“母后。”有些怯怯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接著,又有一隻胖乎乎的溫暖小手輕輕地拉扯著她的衣袖帶著刻意的討好:“見濟來向母后請罪。”
素衣置若罔聞一般,任由他輕扯著衣袖,也不低頭去看那可憐兮兮的小傢伙,手指一直按緊了“長相思”那冰冷的天蠶絲琴絃。冰冷纖細的琴絃陷入指腹,冰冷的熨帖帶來近乎麻木的隱痛,有些許複雜的神色自她頰間一閃而過。
然而,朱見濟卻只是低著頭,不敢抬頭去看素衣的表情。“母后,您不要再生氣了,見濟以後——”他頓了頓,依舊是那麼怯怯的,似乎方才的那一巴掌已經讓他對素衣產生了一種說不出的懼怕感:“母后放心,見濟以後定然用心課業,絕不再貪圖玩樂,更不會玩物喪志。”
這一番言語,很顯然不是他能說得出來的。他這麼小小年紀,哪裡明白何謂玩物喪志,又哪裡懂得,那並不算用力的一耳光,打他的身上,卻狠狠疼在他的孃親身上?但是,他能將這話語說得如此誠摯,已屬難得,倒是沒有辜負朱祁鈺的一番苦心。
素衣很久很久發不出聲音,只是默不作聲地聽著那稚語童音的字字句句,眼卻愈來愈模糊,翻湧的淚意凌虐著,只在朦朧間指間的琴絃,似乎是不管怎麼按著,也阻止不了那悽緊的搏動。她的心絃,向來是絲絲密密地纏繞在這父子倆身上的。此時此刻,朱見濟的這番言語,無異於是朱祁鈺的一番表白。
他總是那般認真的,承諾深刻得如同一個烙印,狠狠篆刻在心底。答應過她的事,承諾於她的誓言,有哪一件他沒有做到,又有哪一句他遺忘半分?甚至於,就連他中了血蠱,命懸一線之時,他也仍舊念念不忘他許下的承諾。
曾幾何時,她所在意的已全然顛覆了?
何謂大愛?
何謂私愛?
天下,百姓,社稷,國事。
他以為,她在乎的真的是這些麼?
朱見濟見素衣不說話,也不表態,有些惴惴,便偷偷瞄了一眼大殿門口站著的那個人,卻見那人鼓勵而讚揚地笑笑,他便似是有了信心,並未多想,脫口而出的便是自己心底最真實的言語:“母后,你別擔心,見濟以後,一定會像父皇那樣,做一個大大的英雄——”
或許,許多人生來便是這樣,兒子崇拜父親,將父親視為獨一無二的英雄,這並不是什麼讓人太意外的事,可就是這麼一句不懂修飾的話語,單純而直白,選在此時此刻入了素衣的耳際,如同一粒被炙烤過的珠子落在不設防的心尖上,立刻便逼出了隱忍不落的淚。淚水沿著臉頰淌下,如同心被利刃割開了一道又一道深深淺淺的口子,無形無色的血熱熱地湧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