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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倆大活人是死是活跟她們沒什麼關係,關鍵問題是林紅現在手上還抱著一個哭泣的女嬰。如何處理這女嬰,立刻就成為一道難題擺在了婦產科三個小姑娘的面前。
天黑下來了,三個小姑娘還呆在婦產科裡,那女嬰躺在她們面前,臉色泛著些鐵青,氣息微弱,斷斷續續發出一些含混不清的嗚咽。林紅的臉色這時冷得厲害,倆小護士連大氣都不敢喘。
林紅最後說:“你們倆回去吧,這裡由我來照看。”
倆小護士想說什麼,可看看林紅冷冰冰的臉,終於怯怯地起身離開了。空蕩蕩的婦產科裡現在就剩下林紅和那個女嬰了,照林紅的推測,這個女嬰雖然在出生時沒有死,但她肯定活不了多長時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最多再熬三兩個小時就會死去。這樣想,林紅就輕鬆了許多。
林紅對著女嬰呆坐著想心事,忽然女嬰的哭聲響亮起來,小胳膊小腿扭動得也厲害了些。林紅抱起女嬰,發現女嬰尿尿了,便有些哭笑不得地替她換了尿布。後來女嬰一直持續不停地哭泣,小嘴還一張一合地吐泡泡。
林紅知道她餓了,出生到現在五六個小時了她還滴水未進。林紅便調了杯糖水,用湯勺一點點地喂她。女嬰的臉色這時居然泛出了些紅潤,滿是皺紋的腦門也舒展了許多。
林紅喂她糖水時下意識地摸摸她的小臉蛋,忽然覺得有些不願意見到即將到來的死亡了。這個念頭生出來便一發不可收拾,林紅端詳著女嬰粉色的小臉和小小的身子,體內生出迫不及待想做些什麼的衝動。可她什麼都不能做,她只能守在這個女嬰面前,等待死亡的來臨。
下半夜,女嬰哭聲愈發嘹亮了,那哭聲像夜裡的一枝煙火,直衝到黑暗的蒼穹上。林紅不住輕拍著女嬰小小的身子,嘴裡不知覺地哼著一首記憶深處的兒歌,心裡被一些憂傷的情緒充滿。女嬰的臉色開始一點點變得陰暗,適才扭動得厲害的小胳膊小腿也漸漸變得無力了,但只有它的哭聲,仍然頑強地刺穿著黑夜,發出一些讓林紅感動的力量。
林紅後來把嬰兒抱在了懷裡,像一個媽媽樣輕輕晃動。在嬰兒哭聲漸弱時便使勁掐嬰兒的腳和手,以便讓她的哭聲再度嘹亮起來。林紅知道,如果孩子沒有了哭聲,那麼死亡便已將她帶走了。
小小的生命,她來到這世上不足一天的時間,便又要匆匆地離去,那麼,她又何必要誕生呢。林紅後來想到,這孩子其實是不願意死去的,她停止了扭動只把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了哭泣上,只是為了能夠證明她還活著。
活著雖然是這麼痛苦的事情,但是女嬰仍然選擇了活著,哪怕只能多活一分一秒。林紅眼裡溼溼的,更緊地抱著嬰兒,嘴裡喃喃唸叨著:“我會延續你的生命的,我會延續你的生命的……”女嬰終於在黎明將至時死去了,她的哭聲像是生命的休止符,在一些細若遊絲的嗚咽最終消散後,終於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守候女嬰一夜的林紅沒有感到絲毫疲倦,她站在視窗盯著遠方那片氣勢磅礴泛著青白的雲層,一些久違的激情讓她這個早晨,迫不及待想要擁抱些什麼。
護產科的倆小護士這天直到傍晚臨下班前都沒有見到林紅,還有那個女嬰。她們便一整天都在猜想林紅的去處和那個女嬰的生死。
傍晚時,消失了兩天一夜的石西忽然再度出現在婦產科裡,他下巴上的鬍子碴又多了許多,神情略顯疲倦,但精神卻出奇地好。他告訴倆小護士,他回市裡拿了一筆稿費,因為一些瑣事又耽誤了一下。小護士問他不是被林紅給氣走的嗎?石西便訕訕地笑,低頭不語。倆小護士陪石西到宿舍裡去等林紅,快到八點那會兒,林紅回來了,見到石西,依然是冷著臉兒,一句話沒說便進了自己的房間,把房門關得死死的。石西在外頭徘徊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沒有膽子敲林紅的門,只能獨自回自己在醫院附近租住的房子。
晚上十點多鐘,石西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便找出許多林紅的照片來看。正看著,外頭響起敲門聲,石西答應一聲穿上褲子過去開門。外面站著林紅是石西想不到的,那瞬間他脹紅了臉有些不知所措了。
林紅的臉依然冷得像黑暗的夜,但她明顯要比石西鎮定許多。那天晚上,林紅站在石西的門邊第一句話是:“你是不是喜歡我?”
可想而知石西聽到這話後慌成什麼樣了,他那兒搖搖頭又點點頭,嘴裡說了些什麼又全都囁嚅在喉嚨裡聽不清楚。
林紅進來,關上房門,凝視著石西說:“我再問你一次,你是不是喜歡我。”
這回石西憋紅了臉終於重重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