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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讓我睡了一會兒,外面下起了好大的秋雨。不停地有閃電劃過,卻沒有雷聲,縱使這一瞬間,彷彿包涵了人間所有的人與惡魔之爭,但也叫人心寒、畏懼。
媽媽再次把我叫醒時,外面的雨停了,但這夜色更黑。
“孩子,你去叫李伯伯來給媽媽看病。告訴他這些藥都用完了……”媽媽說,她還告訴我她自己打了什麼針,吃了什麼藥,要我告訴李醫生。
我就一個人提著馬燈去五里路遠的地方,去叫醫生。
當時,還沒有通大路,只能通板車。當我跨出門的那一刻起,黑魆的夜瞬間把我給緊緊地裹住,心裡自然害怕。我戴著斗笠,那圓圓的陰影罩著我,儘管我想看遠點,但目擊所能見到的還只是我手提的馬燈和自己的身影。
我這麼一個八歲的孩子,在這黑漆漆的山澗裡走動,緊跟隨我的除了是自己的黑影,就是鬼叫的秋風,不停地從我耳邊響起,像冤魂似的吶喊(當時我並不知道世上有冤魂,只是知道有鬼);小河裡淙淙的流水聲,像有冤魂的哭泣……也許上天知道我的膽怯,有意在戲弄我,可為了媽媽,我只有硬著頭皮去五里地遠的地方叫醫生。
那時不管怎麼說,我心裡面是害怕的。但是我無奈,媽媽病倒在床上,爸爸被關在四十多里遠的地方,在勞動改造。我幼小的心靈在瑟縮不已。
山澗的小路因人走得少,野草侵佔著這路就顯得更小。雜草掛滿了雨水,很快就把我的鞋子弄溼了。當時,我的心很緊張,也就沒有感覺到冷。那時我真的不敢回頭看,密密的樹林陰森森的,似乎這黑暗是無邊的……我這顆幼小的心籠罩在迷惘的黑夜裡。
我想起媽媽對我說過的話:“孩子,你是男人,肩頭上有兩團看不見的火,鬼是看得見的……你的陽氣重,火很旺,鬼是怕你的,不敢靠近你。”當然,我相信了。到如今我不知道這話是真的還是假的,可我就是憑這個信念,努力地向前走。後來,我也不知走了多少這樣的黑夜。
(二十六)往事 雨夜行(2)
幽幽的山谷裡似乎沒有一點聲音,很靜很靜,也許這時的夜遊動物也累了,進入到夢香。這山路就更顯陰森可怕了,就是白天大人走這樣陰森森的路,心裡都會感到寒磣。突然,樹林裡傳出像嬰兒的哭聲,那像哀求的哭訴,再和著流水聲,就免不了叫我覺得這世界裡真的有好多鬼(前面我說過,當時我不知道這世上有冤魂。實際上,這是一種貓頭鷹的叫聲),我不敢想其他的東西,心裡只念到病在床上的媽媽,才有那點勇氣向前走……走著走著,我不自覺地想起水壩裡有自殺的鬼(王光旺,在前面的《目睹》裡說過此人。),還有被楓樹枝打死的兩個小孩。再往前走就是一個雙木橋(兩根很大的大杉木並聯在一起,中間搭在一個門字形的柱子上,兩頭各一邊的河岸的簡易橋。大約有三十米寬,橋上到水面最深的地方,也有三五米),也還有人在這裡上吊,都說這橋下有個吊死的鬼。
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自絕於人民”,去做鬼來嚇活著的人,但我親眼目睹了他們被慘遭毒打,被拉去遊街示眾。他們被打的悽慘叫聲,好似在向蒼天乞求,向大地喊冤……彷彿這山上有多少紅葉,人間就有多悽慘的故事。我清楚地記得,也是一個滿山紅葉的時候,在晴朗的天空下,他們用的“推磨”來折磨人,那慘絕人寰的叫聲,久久地在陽光下回蕩(“推磨”是用兩根毛竹綁成一個十字,縱短橫長,把人手臂綁在橫扛上,縱向套在木樁裡,讓人跪在地上。由兩人或一人推著轉圈,把被懲罰的人跪在地上磨)那才真叫鬼哭狼嚎,像被打死的狗,發出最後悽慘的叫聲。
這些好像總跟這自然景色很不協調。周圍的山是美的,被雨淋過的葉兒,綠得更綠,楓葉紅得像春天裡盛開的花一樣美,彷彿像人間天堂……這打紅了眼的人,正像是在欣賞他們的創舉一樣自豪。要說這不協調的,就是那棵古樹上的烏鴉,整天在哪裡呱呱地叫……這一幕幕在我眼前浮現,能叫我不害怕嗎?
我想他們這些冤魂是不會害我的,但我卻是說不清道不明。說實話,他們有的活著的時候,我也無緣無故地恨過他們,怕過他們。我知道這一切都快過去二三年了,反倒更覺得害怕起來。驀然一陣響聲和影子,從我眼前竄過,把我驚嚇了一跳。我也沒看清是什麼,不敢多細瞧一眼,很快周圍靜悄悄的漆黑一片。也許是我的腳步聲驚擾了這些死去了的,成了鬼的人……
我無法用語言來表述這種驚嚇。我默默地說:“求求了,我是去叫醫生給我媽看病的……求求了,我沒有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