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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多,籲口長氣,對那斷掌豬八戒說:“告訴你不關張哥的事,你們不聽;現在可好,也不關我的事了。”說完掉頭往雙和街、青年公園方向疾行而去。我自然不能留下來,只好搶步上前,勉強和他並肩走著,同時低聲問:“上哪兒去?我們。”
“到了青年公園就安了。”孫小六的腳步越走越快,快到我幾乎看不清他的左右腿——奇妙的是我並沒【文。】有落後,甚至【人。】可以說,我走得和【書。】他一樣快。然而我【屋。】是不可能走得這麼快的——就在我狐疑越深之際,才赫然發覺我的兩條腿根本未曾沾地,之所以能夠且行且進,還走得我迎風獵獵面如刀割,完全是因為孫小六的一隻右手掌一直撫按在我的脊樑骨上。換言之,是他一路用掌心吸著我向南疾走。從西藏路復華新村第四棟破公寓弄口,走到青年公園的小側門,在我的感覺中只花了二十秒鐘。我還來不及跟他說出我當時極端複雜的感受——比方說驚訝、恐怖、亢奮、緊張、敬畏……以及其他,孫小六忽然閃身鑽進那扇經常有閒人和野狗前來撒尿的水泥短牆,在牆的另一邊悶聲說道:“張哥!你還記不記得以前我們小時候——不不不,我是說我年紀還很小的時候?”
“怎麼樣?”我也學他右一閃、左一閃,閃進第二面水泥牆的時候碰了一鼻子洋灰,登時涕淚噴湧。
“我小時候青年公園還是高爾夫球場,我們進不來,要逛就得去逛植物園,走好長一段路。有一次我們騎車去,還給警衛抓起來蓋手印,那警衛還說,從此以後我們都是有前科的了。”
“嗯。”我捏著鼻子,點點頭,道,“去他媽什麼狗屁前科,全是唬人的。”
“我一直記得小時候的事。”孫小六這一下放緩步子,但是他似乎知道自己要到什麼地方去、要做些什麼,是以他忽而向右走十步,又忽而向前進八步,再折向左走五步,腳尖不時朝土質地面戳上一戳,隨即又繼續大步邁前,嘴裡沒忘了繼續說,“如果能夠的話,我真希望自己一天也不要長大。”
接著,他問我記不記得曾經在植物園的涼亭裡告訴他亭子的石板地底下埋了個黑道大哥,我說記得。他又問我記不記得曾經送過他姊一支翡翠簪子,我猶豫了一下也說記得。他再問我記不記得他、小五和我在更小更小的時節玩兒辦家家酒,我扮爸爸、小五扮媽媽,他卻是我們的小孩。這,我無論如何是不會說記得的,於是狠狠地搖了幾下腦袋。
“我反而記得那些,反而記得很清楚。我爸說我腦子裡淨記一些比垃圾還沒用的東西。可是——”一面說著,孫小六一面蹲下身,把一根兒童遊樂場上的水泥樁子連根拔了起來——是那種碗口粗細,上半截刻意漆成樹幹色,假作砍去上半段,只剩下中段的樹樁墩子。聽說這種墩子是專門設計了來訓練小孩子平衡感的公園設施,可是多少年來我從沒見過任何一個腦筋正常的小孩子肯到那墩子上去站過一回或者走上半步。孫小六拔起一根來,另隻手朝那地洞裡探了幾把,隨即扔在地上。我定睛一看,才發覺是一大堆松果。孫小六沒住手,再拔起另一根,自然又挖出一大堆松果,口中繼續說道:“可是我總覺得小時候什麼都好,什麼都有意思。我沒讀書,張哥,所以不會說,可我的意思張哥一定懂的。小時候就是無什麼無?無——”
“無牽無掛?無憂無慮?”
“對,無憂無慮。”一邊說著,孫小六已經把拔開的六根水泥樹樁全給種回原先的坑裡,一邊數著散落一地的松果。我終於忍不過,問道:“這是什麼?松果嗎?我們要在這公園裡過冬嗎?”
“差不多。”孫小六連看也沒看我一眼,鳥崽褲口袋裡摸出一個懷錶般大的金屬盤子,覷一眼,又仰臉沖天,手遮亮掌睇了睇,口中喃喃唸了串乾坤震巽之類的咒語,站起來,朝左前方小小心心走了七步,下手放了一枚松果。接著,他的動作逐漸加快,分別從他立身所在的位置向不同方位又各走出五趟,再走回原點。每趟各走九到十八步不等,每隔幾步便再放下一枚松果。這時我注意到,他每回一次原點再出發,都會轉四十五度角或九十度角,且每一枚松果都是尖朝下、柄朝上,看似輕輕一放,其實無論著地之處是柏油路面,或土坡草叢,或紅磚馬賽克,那松果就好似扎進了一塊豆腐或果凍裡一樣,再也搖晃不得。等我數到第二十六還是二十七枚松果的時候便再也跟不上,他簡直就像個電影裡運用快速鏡頭拍下來的鬼影子一樣乍東乍西、忽南忽北,兜前轉後,搞得我暈頭轉向,幾乎要一口吐出前兩天醫院裡那幫人用點滴針打到我體內的糖水鹽水——
孫小六忽然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