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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與“老頭子”密商之際,也沒有忘了將“廣結方正”的道理作成一番“老頭子”聞所未聞的言論。當“老頭子”問萬硯方要如何“再造中樞”的時候,萬硯方搬出來的卻是他慣熟無比的江湖經。他說:
“大元帥做的是革命事業,在革命事業上,把同幫光棍叫做‘同志’。原先不過三五人,有志一同,便結通聲氣。之後三五人再去結識三五人,這便是十多人丁,如能同聲相應、同氣相求,幾層遞轉,就有千百之眾。這正是先父遺訓所謂‘廣結方正’的道理。大元帥要重整旗鼓,匡復社稷,如果不能尋賢訪能,求才問德,號召一批向所未見、向所未聞的新知,怎麼能一新江山,再締大業呢?以庵清規矩來說:資歷勳績是一回事,想要另開局面,再拓宏圖,豈能不從晚生後進裡拔擢根苗呢?”
此時的“老頭子”尚在老漕幫幫籍,自然要服膺儀節,是以拱明字拳作一長揖,道:“還請老爺子賜教誨。”
“眼前海內初平、群雄分立,許多地方各成勢力範圍,中央政府軍命令鞭長莫及。大元帥若要在各個營壘之間重建威信,非藉助於地方上的人力不可。設若不能公開徵闢人才,便只好潛秘其事,以一特別機關指導,在各地發展組織,收攬人才,要之以青年為主。大元帥莫要忘了,二十年前貴黨孫總理起義成功,不也仗恃著些十幾歲的少年兒郎麼?方今貴黨分崩離析,難道不是因為這些個少年兒郎一朝顯達起來,皆作功臣元老之態,哪裡還能革人之命呢?”萬硯方一發不可收拾地讜論下去,終於沒遮攔說了兩句不該說的話:“誠若革起命來,老漕幫數十百萬之眾直如一人耳——這些光棍任憑大元帥調遣倒還便宜些個呢。”話才出口,“老頭子”眉峰乍地一蹙,緊緊抿著的雙唇不禁顫了顫,眸光如電似炬地掃了萬硯方一下,萬硯方也才驚覺:不妙!一時興起得意,說出這樣言語,豈不激得對方以為我誇口老漕幫才是真正的革命勢力?
儘管兩人腹中各有猜疑,畢竟“老頭子”還是接受了萬硯方的建議,只不過這“再造中樞”四字的實務,卻走上了發展秘密組織的路子——因為“老頭子”滿心期待的仍舊是由他一人所出之令、所謀之事、所持之見,必須貫徹四方,而非緩不濟急地到地方上和敵壘內部去發展會黨。於是日後才拼湊兩塊藍圖,成立了一個叫“中央組織部調查科”的機關。這的確是一個如萬硯方所稱“潛秘其事”的“特別機關”,只不過它主要的工作並非收攬青年革命人才,而是秘密偵伺、調查、控制乃至暗殺敵人的機構。至於“南昌剿匪總部”,就是這機構的前身。
邢福雙先前聽到那抱怨“老頭子”罵人的湖南人叫賀衷寒,那浙江人叫蔣堅忍,四川人叫康澤,河北人叫餘灑度。最麻煩的是把邢福雙賺來的這白無常,他姓居名翼,字伯屏,山西人氏,是南昌剿匪總部諜報科的大科員;也只有他能從萬硯方那種江湖人的角度看這“再造中樞”的工程——只不過他走得更偏。居翼相信,倘或成立一個特務機關,那麼這機關裡的人便應該像古代宮廷禁軍中的龍武軍——也就是大內高手一般——可以有以一當十、以一當百的武藝,能夠施展“流血五步,決勝千里”的本事。他在這群日後組成“復興社”——諢號“藍衣社”的人們之中最稱陰險狠辣,也最缺乏搞革命、耍權謀、玩政治的野心。此人志之所在便是習武殺人。正當諸謀士反覆磋商,如何形成組織、力保“老頭子”東山再起之際,他一人整天價裝束齊潔,以剿匪總部諜報科幹員的身份四出打探:前兩年在江蘇宿遷一帶地面上流傳出來的那個有關白蓮教“武藏十要”的謠言究竟真偽如何?首尾如何?在他個人而言,當然是寧可信其有的。也說得上是皇天不負苦心人,果然在一年多的明察暗訪之後,居翼從一個山西老鄉的口中打聽出從邢福雙盜斫佛頭到自逐出幫的一節內情。偏偏這邢福雙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一頭便栽進南昌府地界,直入網羅了。
居翼自然不便當著眾人鞫問邢福雙那些佛頭的下落,但是在一幫個個兒自認為“老頭子”貼身死士的牛鬼蛇神面前,他總要拿出個說法來——一則好叫人瞧得起,再則將一個尷尬人就這麼拘進諜報科密議重地也非得有個緣由不可——於是他好整以暇地點上一支菸,朝邢福雙噴了一口,道:“這小子今日直著入了社,恐怕就很難不橫著出去了。諸位的會要是還開著,就請繼續。稍頃我要借間壁這密室一用,有意思留下來的也十分歡迎,居某要從這小子身上挖下一部機關來。”
眾人一聽,反而面面相覷起來。會是可以開下去,也可以就此打住,改期再開的。只不過眾人皆知居翼訊問人犯的手段極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