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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堂亦遷徙於此。可是逃得了兵災,逃不了君命——“老頭子”已然在以油還款的大方針上點了頭,又在藉助於漕幫實業的細節文案上批了可,剩下的實務都落在萬老爺子身上。
是時正在舊曆年前數日,萬老爺子偕萬得福抱著尚在搖擺學步的萬熙,一同到庵堂後面的老庵清光棍墓園閒步解悶。忽見林下一人背倚枯木而立,雙手環胸,嘴角叼著菸捲兒,腦門往上一片牛山濯濯,現成是個禿子。可這人看來年紀並不大,約在三十二三。便是那雙層斜撇成個“八”字,根根眉毛皆似鬃鬣,自額骨處朝前戟射而出。最可怪的是他那鼻子,打從眉心便隆了起來,直梁下通,幾有兩寸八分,下端垂著顆泛紅的懸膽。通盤看上去,此人奇且古,兼而有兩分怪相、三分清氣。既然清奇古怪佔了個全,萬老爺子自然不會輕易放過,當下拱拱手,道:“見過這位壯士。”
不料那人嘿嘿一笑,吟了起來:“聞道隆中臥/還須三顧恩/平陽欺虎落/拱手是何人?”不吟還則罷了,這一吟卻吟出了尷尬來。前兩句——不消說,尋常得很——用的是劉玄德三顧茅廬,延請諸葛孔明出山入世的典故。可第三句卻明明白白套上一句“虎落平陽被犬欺”的俗語。加之第四句再這麼“拱手是何人”的一問,以吟聲聽來,“人”字悠長婉轉,尤其有嘲誚之意——這不明擺著笑罵拱手為禮的萬老爺子是狗不是人麼?
礙著手上抱了個小萬熙,萬得福雖然怒不可遏,卻不能倏然出手教訓。可他回眸一瞥,不由得嚇了個結實——但見那萬老爺子一語不發,長揖及地,且雙膝不打彎顫;這是老漕幫中平輩相待的最高禮儀。尋常時若非同輩中人彼此有了天大的誤會或極深的格,無人肯用此禮。萬老爺子非但施了禮,還應聲答道:“某不才,在家姓萬,出門頭頂潘字。坐身在漕,立腳在庵……不過是井中看天地,衝撞了高人云駕,還請恕罪則個。”
這番話既表明了身份又謙盡了儀節。一方面不卑不屈顯示其並未試圖以幫主之尊欺壓常人,二方面更不乏請教來意何如的用心。以理度之,已是十二萬分的客套了。孰料那八字眉的禿子居然又清吟起來:“斜眉窺海上/萬里盡烽煙/豈料逢君日/孤燈伴月前”。
萬得福本不是斯文中人,勉強聽出這二十個字來,已經算是絞盡腦漿,仍不覺得有什麼獨到之處。然而萬老爺子那廂卻忽然一個撐身不住,向旁邊的一株樹幹上欹倒,接著喘了口氣,道:“閣下的確是高人!否則斷斷乎不會知道上個月我祖宗家老庵堂為日寇火焚殆盡之事——你,不必考校於我了,有什麼高明之見,但請賜教了罷!”
說也奇怪,那人一聽這話,反而收斂了倨傲之色,連忙挺身上前,一把扶住萬老爺子,道:“果然是老爺子尊駕到了,請受趙太初一拜。”說著“噗通”一聲,雙膝跪倒,正待叩首頂禮,卻被萬老爺子隻手攙扶起來,同時問道:“方才你那詩的四句之中,每句末二字皆有獨到之意。倘若以‘捲簾格’的解謎之術看它,從第四句末二字、第三句末二字……這麼依次捲回,正是‘前月、日君、煙烽、上海’八字,君軍同音、烽封同音,說的豈非‘前月日軍煙封上海’之事?上海失陷雖是一年多之前的事,可本幫祖宗家門卻當真是上個月才遭日寇焚燬的。閣下明察秋毫如此,萬某佩服不已、佩服不已。”
但是,禿子趙太初卻退身一步道:“前一首詩我確是有意開您老的玩笑,可這第二首,根本不是我作的——您老別太認真——那是敝業師苦石老道長教我的。他老人家已經歸真入寂十八年了呢!”
萬老爺子聞言更是一驚,道:“難道苦石道長早在十八年前便能預見你我今日之會?”
趙太初一皺八字眉,道:“他老人家的確說過:‘倘或有人給你罵成個狗,還不惱怒,你就將此詩吟給他聽;他若解得,你便敬他如兄,助他如己,叫他老爺子。’”
看來萬老爺子亦不禁為之駭然,即道:“倘或如此,果然天不亡我!苦石道長必然早已安排下你我兄弟之會。”
“敝業師還說:‘你這老爺子兄弟有個燃眉之急、枯燈之病,怕非得饒上你半生的火候才能解厄消災,你好自為之罷!’”
“我這災厄正在一個‘油盡燈枯’的油字上!”萬老爺子這才將受命備辦棉籽油混充桐油運美還債的過節說了一遍,誰知這趙太初聽罷一眨眼、一聳眉,摸了摸鼻頭懸膽,道:“照說你這批油是該走水路交運不是?”
“上海已經失陷,水路眼看是走不成的。”萬老爺子黯然道。
萬得福心下對這禿子仍不服氣,搶道:“連油該如何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