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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改變我們的生活;我們從來也永遠不可能擁有另一種生活。孫老虎還是當街撒尿,孫媽媽遇事就拿腦袋頂人,家父每天帶著古人的部隊在白紙上行軍佈陣,家母從不記得她做過什麼夢。而小五,除了鉤帽子織毛衣縫布鞋之外,還是縫布鞋織毛衣鉤帽子。我則暗暗禱告上天下地各路神明佛祖:讓我的大學一輩子讀不完,讓我一輩子住在宿舍裡——哪怕像只老鼠。
就在那個時刻,小五悄悄從身後走過來,往我脖子上圍了圈毛茸茸的物事。我怔了一下,才低頭看清楚:那是先前圍在她自己脖子上的一條毛線圍巾。“都五月了,還是涼。”小五在我背後低聲嘀咕,“本來就是給你打的,你老待在學校裡不回家,回家又一溜煙不見人,一拖拖到現在,看你也圍不上幾天了。”
我沒搭腔,卻想著這女人幾分鐘之前還高來高去像個飛賊似的,這一會兒給我來這一套,簡直消受不起。她卻徑自幽幽地說了下去:
“要上家來不會早一點?不會按門鈴?幹嘛鬼鬼祟祟跟小偷一樣?”
這下可好,誤會大了,她還以為我是找她去的。連忙我扭回身,扯下脖子上的圍巾,道:“是我的模型飛機掉在郭家廚房頂上了,我去找——”
“一肚子謊話。”小五瞪我一眼,卻忽然咧嘴笑了,道,“不跟你計較。來,聽小六說他遇見個神仙的事——小六!跟你張哥說。”
“什麼神仙哪?誰說是神仙啦?”孫小六蝦腰蹲在地上,腦袋埋在兩個膝頭之間,正在玩兒著地上的半截鋼筋——也許不是鋼筋,是一條有指頭般粗細、彎成一圈一圈的電纜之類的東西。一邊玩兒著,他一邊抬起頭,衝小五恨恨地說道:“叫你不要講你偏要講,講什麼講啊?不講會死啊!”
姊弟倆接著鬥上好半天的嘴,我聽得十分無趣——那種鬥嘴的話就是你成天價從村頭聽到村尾,從東家聽到西家,老哥老弟老姊老妹嘰哩哇啦吱吱喳喳二十四小時停不下來的,經不起思考,經不起研究,甚至經不起在耳朵裡多回蕩一秒鐘的廢話。說廢話的人樂之不疲,我可再也不是聽得下廢話的那種人。我已經見識了你們孫家的絕世神功,可以了,不必再見識這些廢話了。於是——像只老鼠那樣——我悄悄向旁邊躡了幾步,準備找個空兒溜下樓去。可偏在這個時候,孫小六告了饒,一陣“好啦好啦”之後,半是無奈、又半是興奮地說:“‘面具爺爺’叫我五月六號回家,說五月六號是陰曆三月三十,這天下午我到離家東南三百三十步會碰見個小白臉,還說這小白臉應該娶我姊才對。結果我就碰見你啦!”
“見鬼了你!”我說,“這‘面具爺爺’又是什麼人?”
我話才出口,旁邊的小五陡地躥到我面前,手起一掌抬得老高,卻停下了,沒往我臉上甩過來。她就那麼揚著掌子,一雙圓軲轆兒的大眼珠子瞪得比孫老虎不小。盯我盯了半晌,才放下手臂,趁勢一把搶過那條圍巾去,道:“下回再到我們家後窗來我把你當小偷踹下去!”說完,她把圍巾扔在地上,用腳踩了幾下,再抬腳尖一撩——那圍巾就像是條穿了虹彩裝的小龍或小蛇一般沖天飛起幾丈之高,又扭著身子在那麼高、那麼黑、那麼清清冷冷的夜空裡跳起圓圈舞來。風很強,風吹在那麼一條飄來蕩去的圍巾上尤其顯得強,那圍巾在風裡彷彿就是不肯輕易墜下,忽一下子又朝上彈開,忽一下子又往旁邊閃浮。不知過了多久,我才看著它掉落街心——那兒正有一群做夜工的傢伙——而我身後的小五姊弟倆已經不見了。
我四下踅了幾步,沒看見人,卻險些兒給什麼絆倒。彎腰一打量,才發現那正是剛才孫小六在手上玩弄的東西——它果然還是鋼筋,而不是什麼電纜——使我感到渾身豎起汗毛、長出一大片又一大片雞皮疙瘩的是,那些鋼筋原來不過是白天工地裡的建築工用剩的廢料,一截一截,從兩三寸到尺把長的都有,每一根都應該是直的,只有孫小六玩過的那一堆,總數在七八個左右,分別給彎成了一圈一圈有如馬蹄鐵的形狀。這還不算,孫小六還把那七八根鋼筋像種蘿蔔一般,硬生生給種進頂樓地面的水泥裡,一字排開,寬足一尺,每一截露出地面約一寸左右,種進水泥裡的怕還不少過一寸。而孫小六在玩著這無聊的遊戲的時候,居然像往蛋糕上插蠟燭那樣,未曾發出什麼聲響。
我哪裡還敢待在原處?搶忙鎮定精神,睜大瞳孔,朝黑不溜秋的四下裡尋著樓梯,連跳帶跌下了樓——這十二層樓上去得輕便,下來得沉重,有一片刻我甚至猜想死後下地獄的鬼物們大約都經歷過這麼一段。事後我每次回想起這天夜裡,總覺得下樓梯時的恐怖摻合了別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