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部分 (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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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勸二哥不要走。母親還是送二哥去了部隊。
二哥走後的第二年,即一九六九年,父親因叔叔“炮打三紅”受牽連,樂清掌權的某造反派派革宣隊進駐我村,把我父親關進了牢房。家裡的縫紉機、絲綾船及傢俱都被搬走,門也被封了。母雞隻能從門檻縫裡鑽進去下蛋。母親頂了下來。母親對我說:“他們想餓死凍死我們,我們偏偏不死。”她教我和妹妹紡棉紗、織布,帶我們下地種菜。母親曾撫養過失去父親的秋菊表姐,收留過孤兒金福,還接濟過許多窮人。現在,我家遭難,母親卻沒有將我們兄弟姐妹中的一個送往別人家。那時,我學會紡紗、織布、踏衣裳、繡花、種菜、捉魚、種田,還能挑一百多斤的擔子,都是母親把我培養和鍛鍊成的。親友們都說我像母親。
我家親戚多,表兄弟、表姐妹幾十個,其中有十多個特別喜歡到我家玩。母親不管人多人少,住長住短,每天都熱情招待,因人多,煮飯要用二尺三大鍋,吃飯時,常常是坐一桌,站一桌。母親都不嫌煩。父親當漁業捕撈隊隊長時,家裡不速之客很多。他們有聯絡工作的,有賣漁網的,有討賬的,也有專門來吃魚的。這就苦了母親。她常常讓客人先吃,自己餓著肚。我們兄弟姐妹七個,長大後,娶親的娶親,出嫁的出嫁,生孩子,送月裡,送對周……母親又一一操心。她人緣好,親友鄰居辦喜事,辦難事,又常常找她幫忙。一九七○年,方江嶼圍墾工程上馬,上萬人搞大會戰,指揮部設在我家(幾年)。家裡人來人往,很雜亂。這又給母親添了不少忙。母親總是笑眯眯的,從不發脾氣。她積勞成疾,放著高麗參、紅參捨不得吃,但遇到親友或鄰居生孩子、崩血什麼的,卻都拿出來送上去。誰都說她心腸好。聽父親說,母親去世時,誰都不敢相信是真的,出殯時沒有一個不流淚的,送葬的隊伍長達好幾裡。
一九八一年農曆九月初十,我坐月子的第八天,母親又從家裡趕來護理我。那天,天灰濛濛的,下著小雨,母親搭乘開往芙蓉的一輛拖拉機(那時芙蓉還沒有正式通車)。在車上,她見坐在車尾的一個姑娘沒有雨傘,就把自己的位子調給她,還給這位姑娘打著傘。想不到,這一調,卻捐了命。拖拉機下坡時突然翻下山坎去。母親被那姑娘壓在底下。那位姑娘安然無恙。母親卻被送往醫院。在出事地點和在醫院裡,母親對救她的人和醫生還都說:“救別人要緊,我沒關係。”結果,別人都脫了險,唯獨母親最後死在醫院裡!那年,母親才五十五虛歲。母親在世時,沒閒過一天。現在,我們七個兄弟姐妹個個有出息,家裡電燈、自來水、電視機、電冰箱、洗衣機、煤氣灶、摩托車,統統有了,母親該享福了,可是母親卻走了。我的心碎了!(其時,我坐月子,身體虛弱,親友們為了保住我的生命,竟將母親罹難的訊息瞞了我四十六天!)
為了安慰父親,我住在老家陪伴父親好幾個月,後來,我也常常帶著兒子回家探望父親。父親明顯地老了。父親在母親的遺像前寫下李商隱的詩句:“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我端詳母親那端莊美麗、慈祥可親的遺像,體味著父親寫下的詩句,眼淚又下來了。我每每站在門口,看院子裡的柚子樹。柚子樹在母親去世的第二年,又復活了。它依然枝葉茂盛,每到重陽節前後,果實累累。這也許是天意,我又想起母親。
寫於一九九○年農曆九月初十母親去世九週年紀念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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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清明
清明節又到了。這個節日像刀刻一般疼痛、深刻。它讓我再次想起白龍山腳那一片枇杷林。父親就長眠在那裡。有時天下著雨,我身陷枇杷林之中,但聞四周是一片啜泣聲。
父親是虹橋仙垟陳村人,解放前做過生意,有些積蓄。解放後,他在虹橋供銷社謀事。他娶過三房女人,前兩房都病故了。母親跟他結合,毫無客氣地對他說,今後你我經濟各自獨立,我們井水不犯河水。父親沒有反對。他向來不看重錢。一九五八年至一九六○年,各地鬧饑荒,父親暗中接濟三叔、四叔兩家。三叔、四叔兩家十五口人,沒有一個逃荒,姑娘五個,沒有一個送給人家,這全虧了父親。父親的房族兄長學貞伯,全家五口人,饑荒年間吃河豚,結果死了四人,只有學貞伯死裡逃生。學貞伯沒有房子,父親讓他住進自己的家。我長大後,父親還特地向我交代,家裡不管出什麼事,都不能趕學貞伯走,要像對待父母一樣對待他,讓他在我家安穩地度過一輩子。他還墊錢,幫助學貞伯做“兌白糖”的生意,讓他能自食其力。學貞伯一直住在我家,直到去世。他共活了八十多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