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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氣的人,只有一個迫切的想頭:她要把這原委告訴玉銘,即使不能問他討主意,讓他陪著她生氣也好。
一念之下,立即叫了東洋車,拖到英皇道同春堂。此時天色已晚,土山與市房都成了黑影子,土墩子背後的天是柔潤的青色,生出許多刺惱的小金星。這一排店鋪,全都上了門板,惟有同春堂在門板上挖了個小方洞,洞上糊了張紅紙,上寫著“夜半配方,請走後門。”紙背後點著一碗燈,那點紅色的燈光,卻紅得有個意思。
霓喜待要繞到後面去,聽那荒地裡的風吹狗叫,心裡未免膽寒,因舉手拍那門板,拍了兩下,有人問找誰,霓喜道:
“找姓崔的。”隔了一會,玉銘的聲音問是誰,霓喜道:“是我。”
玉銘愣了一愣道:“就來了。”他從後門兜到前面來,頓腳道:
“你怎麼還不回去?”霓喜道:“我有要緊話同你說。”玉銘咳了一聲道:“你——你這是什麼打算?非要在這兒過夜!又不爭這一天。”霓喜一把攬住他的脖子,在紅燈影裡,雙眼直看到他眼睛裡去,道:“我非要在這兒過夜。”
玉銘沒奈何,說道:“我去看看那管帳的走了沒有,你等一等。”他從後門進去,耽擱了一會,開了一扇板門,把霓喜放進去,說那人已是走了。他神色有異,霓喜不覺起了疑心,決定不告訴他丟了首飾的事,將錯就錯,只當是專誠來和他敘敘的。住了一晚上,男女間的事,有時候是假不來的,霓喜的疑心越發深了。
玉銘在枕上說道:“我再三攔你,你不要怪我,我都是為你的好呀!老頭子一死,竇家的人少不了總要和你鬧一通,你讓他們抓住了錯處,不免要吃虧。別的不怕他,你總還有東西丟在家裡,無論如何拿不出來了。”霓喜微笑道:“要緊東西我全都存在乾妹子家。”玉銘道:“其實何必多費一道事,拿到這兒來也是一樣。”霓喜將指頭戳了他一下道:“你這人,說你細心,原來也是個草包。這倒又不怕他們跑到這兒來混鬧了!”玉銘順勢捏住她的手,她手腕上扎著一條手帕子,手帕子上拴著一串鑰匙。玉銘摸索著道:“硬邦邦的,手上槓出印子來了。”霓喜一翻身,把手塞到枕頭底下去,道:“煩死了!
我要睡了。”
次日早起,玉銘下樓去催他們備稀飯,霓喜開著房門高聲喚道:“飯倒罷了,叫他們打洗臉水來。”玉銘在灶上問道:
“咦?剛才那一吊子開水呢?”一句話問出來,彷彿是自悔失言,學徒沒有回答,他也沒有追問,霓喜都聽在肚裡。須臾,玉銘張羅了一壺水來,霓喜彎腰洗臉,房門關著,門底下有一條縫,一眼看見縫裡漏出一線白光,徐徐長了,又短了,沒有了,想是有人輕輕推開了隔壁的房門,又輕輕掩上了。她不假思索,滿臉掛著水,就衝了出去,玉銘不及攔阻,她早撞到隔壁房中,只見房裡有個鄉下打扮的年幼婦人,雖是黃黑皮色,卻有幾分容貌,纏得一雙小腳,正自漱口哩。霓喜叱道:“這誰?”玉銘答不出話來,這婦人卻深深萬福,叫了聲姊姊,道:“我是他媽給娶的,娶了有兩年了。”霓喜向玉銘道:“你媽哪兒有錢給你娶親?”玉銘道:“是老闆幫忙,貼了我兩百塊錢。”
霓喜周身癱軟,玉銘央告道:“都是我的不是,只因我知道你的脾氣,怕你聽見了生氣,氣傷了身子。你若不願意她,明兒還叫她下鄉服侍我母親去。你千萬別生氣。”因叫那婦人快與姊姊見禮。那婦人插燭也似磕下頭去。霓喜並不理會,朝崔玉銘一巴掌打過去,她手腕上沉甸甸拴著一大嘟嚕鑰匙,來勢非輕,玉銘眼也打腫了,黑了半邊臉。霓喜罵道:“我跟你做大,我還嫌委屈了,我跟你做小?”更不多言,一陣風走了出去,徑自僱車回家。
昏昏沉沉到得家中,只見店裡憑空多了一批面生的人,將夥計們呼來叱去,支使得底下人個個慌張失措。更有一群黑衣大腳婦人,穿梭般來往,沒有一個理睬她的。霓喜道:“卻又作怪!難道我做了鬼了,誰都看不見我?”她揪住一個夥計,厲聲問道:“哪兒來的這些野人?”夥計道:“老闆不好了,家裡奶奶姑奶奶二爺二奶奶他們全都上城來了,給預備後事。”
霓喜走上樓去,只見幾個大腳婦人在她屋裡翻箱倒籠,將一塊西洋織花臺毯打了個大包袱,雲母石座鐘,衣裳衾枕,銀蠟臺,針線匣子,一樣一樣往裡塞。更有一隻羅鈿填花百子圖紅木小拜匣,開不開鎖,一個婦人蹲在地下,雙手捧定,往床沿上狠命砸去,只一下,羅鈿紛紛落將下來。霓喜心疼如割,撲上去便廝打起來,兩個相扭相抱,打到多寶櫥跟前,玻璃碎了,霓喜血流滿面,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