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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地說那麼小個人兒看得出什麼?張站長嘆了一口氣。他明白老婆在糊弄自己:對孫子的一半日本骨血死不認賬,似乎就能把孫子的混雜血統給抵賴掉了。她揣起小相片,小腳顛顛地去了鎮上,告訴人們這個孫子差點把小環的命都要了,個頭大呀!一個小時就要呷一回奶,小環都給他呷空了!她邊說邊把一雙眼笑成彎彎兩條縫。只有曾經和小環在一塊兒搬弄是非的親近女友們偷偷地說:“誰信呀?小環的部件都毀了,生什麼孩子呢!”
人們問二孩媽二孩掙得多不多。在煉焦廠當一級工呢,二孩媽告訴大家,一級工吃著拿著還住著國家的房。人們就說:二孩真有福。二孩媽就很有福地把自己編的話都當真了。
小姨多鶴 第三章(4)
安平鎮附近的村子成立互助組的時候,張站長又接到二孩的信。張站長已經不做站長了,站長是段上去年底派來的一個年輕人。張站長現在成了張清掃,天天拿著掃帚在車站六張八仙桌大的候車室裡掃過去掃過來,在車站門口的空地上掃得灰天土地。這天他收到二孩的信就更掃個沒命,他非讓二孩媽給哭死不可——二孩的兒子生了場病,上月死了。二孩也是,這麼大的事,隔一個月才寫信回來。老太太想好好哭哭,也哭晚了。
二孩媽果真把張清掃險些哭死。她把她縫的一堆小帽子小鞋子拿出來,拿出一樣,哭一大陣。哭二孩苦命,哭她和老伴苦命,哭小環苦命,哭小日本該天殺,跑到中國來殺人放火、追她的兒媳,把她的大孫子追掉了。哭著哭著,哭到大孩身上。大孩死沒良心,十五歲從家跑了,不知跑哪兒做匪做盜去了。
張清掃蹲在炕上抽菸,他心想老伴明明知道大孩去了哪兒。那時他們還住在虎頭,他在虎頭車站做鍋爐工,大孩跟一幫山上下來的抗日分子混得好,後來他從家裡跑了,他和老婆斷定他是上了山,跟著破壞鬼子的鐵道、倉庫、橋樑去了。二孩那時才兩歲。張清掃心想,要是大孩活著,這時也該有信了。
二孩媽再也不去鎮上了。
夏天的一個上午,從麥子地中間那條寬寬的土路上來了一輛摩托車,旁邊挎鬥裡坐的人像個政府幹部。摩托車駕著大團塵霧來到張家門口,問張至禮同志家是否在這裡。
二孩媽坐在樹蔭下拆棉紗手套,一聽便站起來。這些年她個頭小了不少,腿也彎成了兩個對稱的茶壺把,往門口挪著小腳時,站在門外的政府幹部能從她兩腿間看到她身後的一群雞雛。
“是我大孩回來了?”二孩媽站在離大門丈把遠的地方,不動了。張至禮是大孩的學名。
政府同志走上來,說他是縣民政局的,給張至禮同志送烈士證來了。
二孩媽這年頭腦子慢,對著政府同志只是抿著沒上牙的嘴樂。
“張至禮同志在朝鮮戰場光榮犧牲了。他生前就一直尋找您和他父親。”
“光榮犧牲了?”二孩媽的腦子跟這種訊息和名詞差著好幾個時代。
“這是他的烈士證。”政府幹部同志把一個牛皮紙信封交到二孩媽伸展不開的兩隻手上,“撫卹金他愛人領了。他的兩個孩子都還小。”
這時二孩媽的理解力終於從一大堆新詞裡掙扎出來。大孩死了,死在朝鮮,他們老兩口得了個“光榮”,他的寡婦、孩子得了一筆錢。二孩媽哭不出來,當著一個滿口南方話的陌生政府幹部她放不開——她哭是要拍腿叫喊的。另外,大孩十五歲跑出去,她那時候早就哭過他,哭完就沒抱什麼指望還能活著見到他。
縣民政局的幹部同志說張家從此是光榮烈屬。每月可以得到政府一筆錢,過年還有大油大肉,八月節發月餅,十月國慶發大米。縣裡其他烈屬都按同樣政策優待。
“幹部同志,我家大孩有幾個孩兒啊?”
“哎喲,我還不太清楚。好像是兩個孩子吧。您的兒媳也是志願軍,在軍裡的醫院。”
“噢。”二孩媽使勁盯著幹部同志,看他下一句是不是“您兒媳請您去家裡看看孫子呢”,可幹部同志兩片嘴唇合上了。
二孩媽把幹部同志往大門口送的時候,張清掃回來了。二孩媽跟二孩爸介紹了幹部同志,兩人正規地握了握手,幹部同志叫二孩爸“老同志”。
小姨多鶴 第三章(5)
“你跟我兒媳說,讓她回家來看看!”張清掃流著淚說,“她要是忙,我們去看看她和孫子們也行。”
“我能給她帶孩子!”二孩媽說。
幹部說他一定把話帶到。
幹部的摩托車聲遠去,老兩口才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