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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露,像是在進行一場永遠沒有完成的告別儀式。我對著它按下閃光燈鍵,一道白光突然將它包裹起來,突兀在夜色裡。我想知道,在李家溝大橋上的高遠的鏡頭中,這一場景將如何再現。
這感覺和這一天下午的經歷混合在一起。在這個晴朗卻多風的下午,我和朋友先是參觀了孤零零的白帝城。長江水位上漲,它變成了一座孤島。80元的門票,你看到的是民間傳說與歷史事件的混合體式的展覽。儘管它誇耀其歷史足以追溯到1?800年前的東漢末年,但它最古老的建築只是來自民國年代。有關劉備與諸葛亮的連環壁畫與人工雕像構成展覽的主體,他們間的關係代表著忠誠、信任與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悲劇感。我還在奉節舊城閒逛,太陽已下落,天色是那種憂鬱的灰藍色。江邊是一座巨大的垃圾場,汽車輪胎、門板、磚頭、鋼筋、陶瓷馬桶,似乎這座城市可以被拆卸的一切都集中在這裡。一群白灰斑點的小狗突然一陣風似的從坡上奔下來,激起塵土陣陣,然後它們相互撕咬著向遠處跑去。垃圾場的帳篷中,有人在打麻將,一箇中年婦女正抱著一捆白菜向露天灶臺走去……從老城回到新城,我還路過了一場葬禮,人們散亂地擠在靈堂前,氣氛熱鬧,似乎在等待吃飯,若不是那些花圈,我搞不清這是葬禮還是婚禮。
站在三峽移民紀念碑前,我知道自己被一種荒誕感所佔據。“這地方選得不好,很多地方在繼續灌注混凝土,”我記得那個家從舊城搬到新城的圓頭圓腦的小夥子這樣說,“很多專家都已論證這地方有問題,但是領導還是決定建在這裡。”
“你們不擔心嗎?”我問他。
“不擔心,大家不都住在這裡?別人能過,我們也能過。”
但是,在語氣裡,我似乎能感受到這是一座建立在不確定基礎之上的城市,就像那幢海成大廈。
從前,我是如此喜悅能發現這種荒誕,它為我理解當代中國提供了一個興致盎然的視角。但是,荒誕卻同時腐蝕了我的感受力,或許還有我的心。我擔心自己變得嘲諷,用冷漠和厭倦看待眼前的一切。在內心深處,我也並不相信每個普通人都是“日常生活中的英雄”,那是另一種不誠實。
夜晚的航船穿越了黑糊的夔門,白晝裡它美得讓我心馳盪漾,黑暗中它則高大而神秘。下一站,我將前往*,然後是重慶。但我開始對繼續記錄我的見聞已感到乏味,我不喜歡自己過分浮光掠影的觀察,它似乎未能觸及這個國家、這裡的人民更深層的肌理和內心的秘密—當然,也有可能,深處其實也只是空無一物。
三峽的行程,就告一段落吧。下一週,我試著談點別的,但願我能發現點兒不一樣的東西。但願,我能讓自己溫暖、興致高昂而不是懷疑與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