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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碎的雪。
昏暗的蠶室內,不知是燃了多少盆炭火,推開房門,只覺得一股灼炙之氣撲面而來。帝旭即褪去重裘,交與隨身內侍捧著,一面環顧四下。屋內只得一張矮榻,別無他物。炭火的朦朦紅光,反將那床上垂下的一隻手映出了死青的顏色。帝旭疾步趨前,霍地掀開床帷,登時退了一步。管事太監趕忙趨前半步蹭到身邊,覷著他的面色,卻不敢貿然開口。
一時室內死寂,只聽得炭火畢剝輕響。
管事太監幾乎以為帝旭不會再有什麼言語了。
矮榻上那血汙狼藉的人,緊蹙了眉,稍為轉側,卻因了藥物的效力不能醒來,只有唇邊的刀痕,猶自頑固地似笑非笑。身下的純素棉布茵褥,為血水重重浸透僵結,幾成暗赭顏色。新血淌到這茵褥上,不能洇散,亦不及凝結,刺目的一道殷紅痕跡汪在那裡。
“鑑明……你,何苦來?”微細漸至於無的聲音,低迴嘆道。
管事太監偷眼望去,帝旭的瞳仁中似有瑩光綻露,流轉欲出。那眼神,教人觫然回想起十一年前,承稷門上,逆風挽弓的少年旭王。然而那面色,卻又靜默端凝如同石像。
又過了一刻,帝旭轉回頭來,向身後侍立著的一干人等說道:“擺駕,回宮罷。”此刻的他,已宛然是近年朝堂上的神情,漠然地俯瞰著,一無所視,亦似乎一無所見。方才眼中那一瞬璀璨的神光,已盡化灰燼——甚或是從來就不曾燃燒過。
自那之後,便有傳說,宮中有一支黑衣羽林,專為皇上行秘密之事,執掌這支黑衣羽林者,是名宦官。近畿營與各大營內,亦有黑衣羽林勢力。六翼將中的顧大成因放縱部下劫掠,為遊俠擊殺。民間卻流傳說,殺顧大成的,是那支黑衣羽林。
天享三年十月三十,鄢陵帝姬企圖毒害帝旭,未遂脫逃。為羽林軍追趕至外城角樓,身中兩箭,高呼:“我本汾陽郡王庶女,僭帝殺我父母弟兄,生不能手刃僭帝,寧願不得超生,永為厲鬼,世代糾纏!”自拔了穿胸的箭鏃,從五丈高的角樓一仰而下,跌死在繁麗的永樂大道上。當年隨褚奉儀叛亂的汾陽郡王聶敬汶,是先帝聶妃之弟,鄢陵帝姬與昶王的母舅,其女與鄢陵帝姬乃是表姐妹,面貌相似亦不足奇。而駙馬都尉張英年貪圖富貴,竟助此女冒充帝姬,次日審結,即被當眾車裂。民間又有流言,說那鄢陵帝姬卻是真的,為了要扶助昶王篡位,親身前往毒殺帝旭,卻失了風。為求保全昶王,不惜詭稱是汾陽郡王庶女,墜樓而死。這流言,世人多當笑話看待,昶王的浮浪短志,即便在民間亦是有名的,誰卻有那本事將這把爛泥糊上牆去呢。
天享四年四月十一,六翼將中存活於世的最後一人蘇鳴出使西域,還未出國境便遇到黃沙風,在居茲和都穆闌之間的大漠中失去了形跡。訊息傳來的那一天,六月十五,正是各地上貢新珠的日子。
帝旭擱下手上的榕樹盆栽,蹙眉看了半晌。那枝葉已被掐得不成個模樣,便隨手拿起案上一壺新煮的茶,照準盆栽的根鬚澆了下去,一面開聲問道:“今兒是什麼年月啦?”
內侍恭謹答道:“回陛下,今兒是六月十五,早上陛下看了今年的新貢珠的。”
“我問你,今兒是哪一年了。”
“……天享,呃,十四年。”內侍心內暗暗想道,皇上似是真的糊塗了。
第四章 日西月復東
天享十四年夏。
自東南海上吹來的潮熱季風,縱貫千里到達帝都時已很是乾燥,撲面炙人,並不能帶來絲毫降雨與涼意。京畿庶民稱這風為焚風。焚風一起,安樂京的苦夏便開始了。
海市一行向南翻越柱天山脈,尚未來得及看清塵煙中安樂京的城郭輪廓,望山隘口內已湧來了浩蕩的風。
“今年天氣出奇,這風裡竟有水氣。”海市不禁深深呼吸,一面捺住身下躍躍欲嘶的座騎。
符義笑道:“哪裡,不過是尋常的焚風罷了,今年怕還比往年更乾燥呢。”
“可是……”海市露出疑惑的神色。那風雖稱不上清涼,卻實實在在含著一縷水氣,吹拂在他們久經風沙的肌膚上,竟覺出周身毛孔劈劈啪啪地舒展開來。
“咱們是打黃泉關來,中原什麼樣的焚風,咱們總是覺得潮潤舒服的。方大人出身帝都吧?那還好些。沿海諸郡的兵士剛到關上,鼻衄的鼻衄,皴皮的皴皮,總得要過個一年半年才好呢。”湯乾自轉回頭來,揚起眉。
“末將父籍臨碣郡海濱,不過在帝都長大。”海市恭謹答道。
說話間轉過隘口,到了下坡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