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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九月末就下了雪,鶻庫人那邊,怕是九月,不,八月底就被雪埋了草場!”張承謙的鬍髭上落了雪,他猛一轉頭,那雪片便瑟瑟抖落下來:“這麼幾十年一遇的寒凍天氣,冰川都被凍得結結實實,除了走毗羅山峪到黃泉關以外,這冰川就是最好的一條大路了,再加上地勢崎嶇,容易掩蔽人馬,換了我是鶻庫人,我也寧願去走冰川!”
“他們帶不來多少糧草,那麼一定是要去掠奪了?”海市急問。
張承謙咬緊了牙,臉頰上凸現出強韌的肌肉:“是的,冰川出來後二十里便是水井屯。那裡駐軍不到兩千,屯墾的百姓也只兩千多人,東西來往的商旅都在那裡補給。現在咱們離黃泉關五百五十里,離水井屯二百一十里,還押著十三萬人過冬的口糧,不能妄動,這水井屯,恐怕已經……”
“張兄,你押糧回營裡,讓我去水井屯吧!”海市忽然說道。
張承謙不由得細細地端詳了這少年同僚一回。早聽說新參將方海市是新科武舉探花,張承謙出京之前只見了他兩次。朱雀門下那一回,這方海市身穿大典朝服,少年身姿英挺,膚色蜜金,眉宇秀麗仿如女子,又聽說是個得勢太監的養子,直看得張承謙心灰。官少爺見得不少,沒有一個出息,已不抱什麼指望,只求他不要死在邊關教他們難做,也就很好了。這一路來,倒覺出這少年心性堅忍,什麼苦都吃得,像借了旁人的軀殼還魂似的,毫不愛惜自己,現下聽海市這麼一說,更耽心起來。
“你這是初陣,也沒個人帶領,這……”
“張兄,十二萬人的冬糧都著落在你身上,自然不可分神,可是這水井屯,我們也不能見死不救。不然這事情傳揚出去,今後還有誰敢來屯墾?”
張承謙心知他說得有理,卻又恐怕他是個不知戰場深淺的初生犢子,只得叫過幾個老練的千騎來,分派了八千精幹兵士給他,看這一彪人馬在烈烈風雪中,急若卷蓬似地往水井屯方向去了。張承謙抹去髭鬚上的雪末,回過頭來,瞧了瞧身後的大隊,喝了一聲:“都站著幹什麼?快點!明天天黑之前一定要趕到本營!”
次日近晚,六萬二千人的大隊押著過冬糧草抵達毗羅山下的黃泉營。商議之下,決定令兩名五千騎率其部眾馳援水井屯。入夜,西南路上人喊馬嘶,張承謙跳出營帳,只見天已黑透了,一路松明逶迤而來,領頭的少年身上染滿血跡,面色慘白如死,老遠看見張承謙,便縱馬向他奔來。
“怎麼樣?”張承謙見海市下馬時有些趔趄,急忙拎了他一把。
海市吞了吞唾沫,張開乾枯的唇說:“去遲了,水井屯的人……沒了一大半。”
粗豪漢子咬緊了牙,片刻又問:“鶻庫人呢?”
少年的臉容映著火焰光影,眼神灼人:“三千兩百鶻庫人,逃了七百,其他的不肯降,好容易留下了二十來個活口。現正趕著在冰川出口掘壕溝,守備不足,想著回來討些人手,剛好路上迎面遇見了鹿千騎和陳千騎,請他們先往水井屯增援,我回來報個信。”
“有鹿千騎和陳千騎就足夠了,”一名披著天青斗篷的男子,不知在他們身後站了多久,此刻開聲說道。“你不必再去水井屯,就留在營中。待到壕溝挖好,冰川這一條路也就算堵上了,少留些人。怕他們也是聲東擊西,關上正是用人的時候。”
張承謙躬身作揖:“湯將軍。”
海市心知這一定是黃泉營主將湯乾自,跟著行禮如儀。湯乾自三十餘歲年紀,駐守黃泉關不過六年,聲名卻流傳在外,是個極強悍的人。鶻庫滋擾多年,邊塞屯民多有男丁被殺,妻女見辱,牲畜遭擄種種仇恨。是以每每將俘獲鶻庫探子,湯乾自便命將探子丟給屯民處置,待到俘虜受盡磨折死去,再命兵士將這些死相悽慘難言的屍身懸在關上。鶻庫人再度來犯之時,這些屯民已無周旋餘地,必然拼死反抗。想不到這等厲害角色原來不過身量中等,容色堪稱秀雅,不似一軍主帥,倒像個幕僚謀士。
湯乾自點了點頭,道:“和火頭說,趕緊安排水井屯回來的人吃飯。方參將今夜與我們一道。”
水井屯折損了近兩千守軍,湯乾自與幾名參將心緒都不輕鬆,是以大營中這餐飯吃得極靜。食物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珍饈奇味,與兵士一樣是粗粟麥,牛羊肉,不過做得仔細些。親兵端出一個碩大盤子,是邊民家常的烤羊羔,拔出刀來大塊臠割了,每人奉上一份,還孜孜冒著細小油泡,各人自以刀切碎取食。海市拔了佩刀,切開一角,羊肉作嫩紅色,血水登時湧了出來,恍然就是刀刃斬碎鶻庫人血肉的感覺。她不禁臉色煞白,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