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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義冷笑道:“夠逍遙的,唱起歌兒來了。包抄過去。”
“大人!”猛然有人驚呼。西北方亦有一道滾滾黃塵捲來,有人吹響草葉,尖利的聲音漂浮在金紅色的暮靄中。馬蹄聲整齊劃一,隊型嚴整,顯是訓練有素。
“是迦滿軍?”
“不對,他們穿著便衣!”
“不會錯,那些馬清一色都是黃驃軍馬!”低聲的議論登時傳遍了四百騎中。
“迦滿人……”符義擰起了眉。“原來是這樣……”
鵠庫西部與迦滿接壤,南為左菩敦部,北為右菩敦部,兩王素來不和。左菩敦王奪洛近日似對迦滿有所圖謀,迦滿自然要竭力拉攏右菩敦王額爾濟。那方濯纓是奪洛之弟,額爾濟想要對付奪洛,最名正言順的手段莫過於扶植方濯纓,爭奪左菩敦王之位,迦滿為了扳倒奪洛,竟然也不惜出兵來與中原搶奪方濯纓。可恨的是迦滿人又藏頭露尾,將軍裝換了便裝,日後交涉起來,大可推搪說是流寇劫去。迦滿向來畏服中原,左菩敦部最初來滋擾時,迦滿亦曾經向中原求援,帝旭卻打發了使者,不聞不問。如今看來,迦滿已對中原徹底斷絕了指望。
“然而,即便如此,”符義恨然想道,“迦滿人情急之下,若是舉國反撲,亦是可畏。”他一個近畿營副將,沒有在迦滿境內輕易開啟戰端之理。
“符大人,不妨讓末將一試。”身側的年輕武將催馬前進一步,符義轉過頭去,看見了方海市清秀冷峻的側臉。
方濯纓縱馬迎向鵠庫軍,眼見得只隔一里餘地,便要沒入那千人陣中,追無可追。
符義點頭道:“去罷。”
海市一抖手中韁繩,連下兩鞭,輕捷地追了出去,少年清瘦身姿直像是要消融在夕陽中。
風聲盈耳。海市鬆開轡頭,單手取下背後六石強弓,又一手自箭壺摸出一支白隼翎箭,上弦。左持右挽,箭平於眼,壯漢亦未必能開滿的六石弓,這少年不動聲色便開到滿圓。開弓的左手拇指上沒有了原先慣用的扳指,草草用熟革裹了幾層。
意定神明,無妄無斷。萬念俱灰,萬心同滅。
惟如此,那脫手的一射方能不偏不倚,正中鵠的。這一射不能有一點差池,非中不可。右手的挽力乍然鬆脫,箭方離弦,身後便起了喝彩。這一箭眼看著要正中濯纓左心,斷無偏差。
海市,果然是你。
濯纓拍馬直直向西,迎著半沒的巨大落日,彷彿只要再加鞭跑上半個時辰,就能跑進太陽裡去似的。蒿草自身側颯颯倒伏,如同破浪迎風。他不能躲閃,海市這一箭非中不可。那孩子自小騎射天分過人,他信她,一定能中。
犀利之聲破空而下。
強勁的力道呼嘯著刺入後背,濯纓的身子猛然向前一弓,跌下馬來。溫熱的液體,淋淋漓漓淌了滿背。
“濯纓,這是我與你打的最後一個賭。若你相信海市平日待你的情分,信她寧可抗命也不願殺你,咱們就賭這一場。若是贏了,你便贏得自由,還有——這七千裡漠北。”
身體騰空而起的時候,那個男人的音容依然歷歷在目。
他趴伏在潮潤的土地上,聽著迦滿人的馬蹄聲將他圍繞起來,中原軍疾馳而去。他支撐著身子,艱難地坐起身來,箭依然深深紮在背上。濯纓拔劍削斷箭桿,將右手探到左脅下,解下了貼身銀壺,稜角分明的唇邊浮現一絲苦笑。
義父,你這一生,竟是從未失算。
箭頭穿透了銀壺,酒漏出大半,而他的傷口,不過半寸深淺。
他無聲地大笑起來,滿面是淚。
我與海市各自一意任性行事,到頭來,原來事事皆如你計算。我們苦苦與天掙命,不過是不知身纏絲線的傀儡,唱著你點的戲碼。
織造坊主事施霖畏瑟地站著,看著那些纖細得不似男子的手指,在眼前沉香桌上隨意叩出一串響動。
“想不到……這老狐狸。”年輕男子收起了一貫的嬉笑表情。“我們費盡心思揀選的兩隻上好蒼隼,反而成了他局中的踏腳石。現在可好,這方濯纓投身關外,因身負刺殺中原皇帝的死罪,鵠庫庶民非但不疑心於他,更當他是個忍辱負重十五年的少年英傑。方諸這一手算盤,呵,打得實在精細。”
施霖的胖臉漲得通紅:“是小、小的不夠伶俐……沒想到方諸為了將禍水引到殿下身上,竟連那柘榴也殺了……小的本該想到……”
昶王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說。“這倒不怪你。那盲女不死,方濯纓回漠北後一樣是要與我們作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