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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閉了閉眼,良久,不置可否地低聲道:“陳侯蘇珩,他是我的師弟。”而我已來不及震驚。
在這個月色皎皎的秋夜裡,君師父讓我看到他的華胥調,說起那樁埋葬了二十多年的舊事,那是他想要我刺陳的原因。
沒什麼起伏的聲音空落落響在幽微的燭光中:“當年之事,師父從未當著我的面有過什麼說法,知曉這事的人只覺蘇珩年少,錯處都在師父,可他們獨獨忘了,師父是魅,哪管什麼道德人倫,而蘇珩,那時他雖年輕,冷漠不喜言語,心裡未嘗不是明白清醒,我不信命,可許多年後回想,也不得不覺得,遇到蘇珩,大抵是師父的命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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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跳動的音符,君師父口中一幕一幕皆浮現在我眼前,故事緣起於二十五年前一個仲夏夜。
我看見片頹敗的楓林,明月高懸天邊,光輝繚亂。而月光映照下的楓林怪異至極,六月天裡本應枝繁葉茂的老楓樹們,全是副枯死模樣,那些褐色的楓葉搖搖欲墜地懸掛在枝頭,明明有風吹過,卻是紋絲不動。
整座林子靜得可怕,沒有鳥啼,沒有蟲鳴,沒有一絲活的氣息。
我都要懷疑眼前到底只是幅畫還是一幅活的幕景,視野裡卻突然闖入一個跨馬的玄衣少年,黑色的駿馬疾馳在枯死的楓林間,馬蹄踏碎沓沓堆積的落葉,夜鴉不知從何處撲稜著翅膀哀怨降臨。
更多的馬蹄聲自少年身後傳來,雖雜亂無章卻是步步緊逼,數枚冷箭穿過夜風釘入楓樹,少年座下的駿馬忽然揚起前蹄狠狠嘶叫聲,想必是中箭了。
我看得汗毛直豎,直覺這被迫殺的少年多半要就此玩完,林間卻突然響起一陣鈴鐺聲。
疾馳的駿馬,呼嘯的冷箭,不緊不慢的鈴鐺聲,這情景已經不能用詭異來形容。更詭異的是,隨著那鈴鐺聲漸行漸近,林子裡死氣沉沉的楓木竟在一瞬間煥發生機,像水墨畫一般,從最腐朽的葉根開始慢慢浸染,剎那便讓整座楓林都活了過來。
白茫茫的霧瘴自地底悠悠升起,半空傳來極輕的聲笑,紅影自霧瘴中一掠而過,快得人看不清,只是鈴鐺的一次迴響,霧瘴彼端已是馬嘶人嚎,片刻後悄然無聲。白霧漸漸散開,盛裝的紅衣女子持劍立在一株老楓的虯枝上,周圍赤蝶紛飛。
玄衣少年靜靜坐在馬上,微仰頭看著眼前的救命恩人,滿弧的月下,漆黑的眸子裡映出那個絕色的紅影,秀致的眉,杏子般的眼,額間繪一隻展翅的紅蝶,未挽的發飄散在夜風中,紅裙下露出一雙雪白的赤足,纖細的腳踝處拴了晃眼的銀鈴。
女子手中的劍還在滴血,卻渾不在意地偏了偏頭,掃過樹下累累屍骨,目光停留在靜靜看著她的少年漂亮的眉眼上:“你是誰?為什麼要到這裡來?”
眼角微微挑起,似有笑意,說出的話卻冰冷無情:“你難道不知道,擅自闖入方山紅葉林的人,都要死嗎?”
少年催馬上前兩步,目光掃過她赤裸腳踝,神色仍是冷峻,卻說出不相關的話:“雖是夏夜,山中悠寒,姑娘赤足而行,當心著涼。”
女子身周紅蝶瞬間消失,那滴血的長劍也不知隱於何處,鈴鐺在空中輕響,赤足就落在馬頭上,但少年胯下的駿馬卻一絲反應也無。
她微微躬下身,右手抬起少年下頷:“你一點也不害伯?〃他微仰著頭,沒什麼情緒地看向她:“我為何要害怕?”
她楞怔片刻,突然輕聲一笑:“真是個有意思的孩子,你這麼說,我一點也不想殺你了。”
聽到自己的人生安全得到保障他也沒有多開心似的,目光再次掃過她的赤足:“你沒有穿鞋。”
她偏了偏頭:“那又如何?”
月光照在少年冷峻的臉龐上,迴雪流風般的嗓音低低響起,他看著她:“這個模樣,你要如何回去?”頓了頓:“我送你回家。”
少年駕馬朝著女子指點之處調轉方向,身後楓林在一瞬間歸於沉寂,又是那副枯死神態,黑色的駿馬揚蹄而去,一個青衣少年自方才女子所立的楓樹後轉身出來,手中捧了雙白緞紅邊的繡鞋,低低嘆了口氣,眉眼間卻正是年輕二十歲的君師父。
瞬間恍然,原來那紅衣的女子是慕容安,而那黑衣少年,想必便是年少時的陳王蘇珩了。認真算一算,二十四年前蘇珩十六歲,是了,那時候他還不是陳王,是陳國的公子珩。
我聽說古往今來,凡是絕色女子,情路必定坎坷,可史書中所記載的慕容安,似乎並沒有碰到此等煩惱,反而是遇到她的男人們,個個情路都變得很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