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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投入到對藝術品的爇愛和對音樂的崇拜之中”。
然而,他對藝術的爇愛是與他所處的那個時代的價值取向和道德標準相悖的。對七月王朝時期那些資產階級暴發戶來說,音樂只是那些音樂家的一種“餬口的”手段,戲院經理戈迪薩爾看重邦斯的,不是他的才華,而是邦斯編的樂曲可以給他招徠觀眾,帶來滾滾財源;對愛慕虛榮,耍盡一切手段要讓丈夫當上議員,乃至司法部長的德…瑪維爾庭長太太來說,邦斯蒐集的那些藝術品,那些稀世珍品,“純粹是一錢不值的玩藝”,藝術痴迷的邦斯,完全是“一個怪物”。
在這些人的府上,邦斯老人經受著百般的奚落、嘲諷和耍弄,最終被逐出“他們的天地”,實在是不可避免的。在他們這裡,沒有藝術的位置,他們“崇拜的是成功,看重的只是一八三○年以來獵取的一切:巨大的財富或顯赫的社會地位”。劇院的頭牌舞女愛洛伊斯…布利茲圖說得是那麼一針見血:如今這個世道,“當老闆的斤斤計較,做國王的巧取豪奪,當大臣的營私舞弊,有錢的吝嗇摳門……藝術家就太慘了!”看來,邦斯由藝術家淪為“吃白食的”,這不能不說藝術本身的淪喪,而邦斯的悲劇,恐怕就是藝術的悲劇了。三
法國當代著名文學批評理論家爇拉爾…爇奈特在探討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的敘事話語時指出,偉大的作品,“它們運轉的動力之一就是讀者有選擇的認同,好感與惡感,希望與焦慮,或如我們共同的鼻祖所說的恐懼與憐憫。”①讀巴爾扎克的《邦斯舅舅》,我們不可能不強烈地感受到作為敘述者的作者對讀者的認同所產生的強大的影響力。我們會特別注意到作者賦予人物的心理和道德特徵,尤其是作者著力描繪的人物外部特徵對讀者的價值取向、情感起伏起到的重要作用——
①見爇奈特著的《敘事話語…新敘事話語》。
巴爾扎克是個公認的天才小說家,他具有非凡的觀察力,在他的小說中,如《邦斯舅舅》中,故事是由一個能洞察一切的觀察者加以敘述的。在步步深入的敘述過程中,作者善於步步縮小與讀者的距離,讓讀者不由自主地進入他的世界,觀作者所觀,感作者所感,最終達到認同和共鳴。
就以作品中作者著墨較多的茜博太太為例吧。
茜博太太是邦斯居住的那座公寓大樓的女門房。她原先是巴黎有名的“牡蠣美女”之一,後來在命運的安排下,嫁給了誠實可靠的看門人茜博。透過作者的敘述,我們看到茜博夫婦倆相依為命,“為人絕對正直,在居民區很受敬重”。特別是“在大革命時期出生,根本就不知道基督教理”的茜博太太對丈夫很忠誠,再加以前在藍鍾飯店幹過,做茶做飯很有兩下子,居民區的門房們對她的丈夫很是羨慕。確實,對作者介紹的這樣一位女門房,讀者不可能不抱以好感,尤其是邦斯和施穆克住到她的這座大樓來之後她自告奮勇,為他們倆料理家務,而拿她自己的話說,純粹是出於“慈母般的愛”,不是為了錢。後來,邦斯被逐出上流社會,一病不起,茜博太太更是關懷備至,並聲稱要找“欺壓邦斯的人算賬,臭罵他們一頓”。面對茜博太太對邦斯的這一片真心實意,讀者也不可能不深受感動,對她的為人,對她“那顆金子般的心”,讀者都會嘖嘖稱道的。
可是,作者筆鋒一轉,讓讀者跟隨他發現了茜博太太的另一面:貪財、狠毒的一面。這裡我們再一次看到了在巴爾扎克的《人間喜劇》中,金錢這隻怪物對人的靈魂的扭曲和腐蝕。當茜博太太經唯利是圖的舊貨商雷莫南克的點撥,瞭解到寒酸的邦斯竟擁有百萬家財之後,“在這女人心中那條在軀殼中伏了整整二十五年的毒蛇”被喚醒了,“激起了她發財的慾望”,她“用潛藏在心底的所有邪念”去喂這條貪婪的毒蛇,並對這條毒蛇言聽計從。
隨著敘述的進一步展開,作者一層層剝開了茜博太太的偽裝,把一個“陰險、毒辣而又虛偽”的茜博太太活脫脫地暴露在讀者面前。而作為讀者,我們似乎也跟著邦斯和施穆克,經歷了一個由對茜博太太的欣賞、信任,轉而漸漸認清她的真面目,最終對她無比厭惡、憎恨的過程。我們不能不歎服作者非凡的敘述手法,它不是圖解式的,它擁有巨大的感染力和深刻的啟迪性。
巴爾扎克的筆是犀利的,無情的,面對他那匕首般的詞語,任何偽裝都不可避免地要被剝去。於是,邦斯身邊的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物一個個顯出了原形:女門房茜博太太是隻兇狠的“老虎”;訴訟代理人弗萊齊埃“是條蝰蛇”,“目光如毒蛇一般狠惡”,連一身的面板也冰冷異常,“活脫脫是一條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