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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碼事。”
“你他媽的真是個傻瓜。”他說。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說,除非我這樣把最明顯的道理說出來是在幹傻事。”
“我告訴你我必須畫畫兒。我由不了我自己。一個人要是跌進水裡,他游泳遊得好不好是無關緊要的,反正他得掙扎出去,不然就得淹死。”
他的語音裡流露著一片熱誠,我不由自主地被他感動了。我好象感覺到一種猛烈的力量正在他身體裡面奮力掙扎;我覺得這種力量非常強大,壓倒一切,彷彿違拗著他自己的意志,並把他緊緊抓在手中。我理解不了。他似乎真的讓魔鬼附體了,我覺得他可能一下子被那東西撕得粉碎。但是從表面上看,他卻平平常常。我的眼睛好奇地盯著他,他卻一點也不感到難為情。他坐在那裡,穿著一件破舊的諾弗克上衣,戴著頂早就該拂拭的圓頂帽,我真不知道一個陌生人會把他當做什麼人。他的褲腿象兩隻口袋,手並不很乾淨,下巴上全是紅鬍子茬,一對小眼睛,撅起的大鼻頭,臉相又笨拙又粗野。他的嘴很大,厚厚的嘴唇給人以耽於色慾的感覺。不成,我無法判定他是怎樣一類人。
“你不準備回到你妻子那裡去了?”最後我開口說。
“永遠不回去了。”
“她可是願意把發生的這些事全都忘掉,一切從頭開始。她一句話也不責備你。”
“讓她見鬼去吧!”
“你不在乎別人把你當做個徹頭徹尾的壞蛋嗎?你不在乎你的妻子兒女去討飯嗎?”
“一點也不在乎。”
我沉默了一會兒,為了使我底下這句話有更大的力量。我故意把一個個的字吐得真真切切。
“你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
“成了,你現在把壓在心上的話已經說出來了,咱們可以去吃飯了。”
十三
我知道更合體的作法是拒絕他的邀請。我想也許我該把我真正感到的氣憤顯示一番,如果我回去以後能夠向他們彙報,我如何一口拒絕了同這種品行的人共進晚餐的邀請,起碼麥克安德魯上校會對我表示好感的。但是我總是害怕這出戏自己演得不象,而且不能一直演到底,這就妨礙了我裝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再說,我肯定知道,我的表演在思特里克蘭德身上不會引起任何反響,這就更加使我難以把辭謝的話說出口了。只有詩人同聖徒才能堅信,在瀝青路面上辛勤澆水會培植出百合花來。
我付了酒賬,同他走到一家廉價的餐館去。我們在這家顧客擁擠的熱鬧的餐館裡痛痛快快吃了一頓晚餐。我們倆胃口都很好,我是因為年輕,他是因為良心已經麻木。這以後我們到一家酒店去喝咖啡和甜酒。
關於這件使我來到巴黎的公事,該說的話我都已經說了,雖然我覺得就這樣半半拉拉地把這件事放下手對思特里克蘭德太太似乎有背叛之嫌,我卻實在無法再同思特里克蘭德的冷漠抗爭了。只有女性才能以不息的熱情把同一件事重複三遍。我自我安慰地想,盡力瞭解一下思特里克蘭德的心境對我還是有用的。再說,我對這個也更感到興趣。但這並不是一件容易事,因為思特里克蘭德不是一個能說會道的人。他表白自己似乎非常困難,倒好象言語並不是他的心靈能運用自如的工具似的。你必須透過他的那些早被人們用得陳腐不堪的詞句、那些粗陋的俚語、那些既模糊又不完全的手勢才能猜測他的靈魂的意圖。但是雖然他說不出什麼有意義的話來,他的性格中卻有一種東西使你覺得他這人一點也不乏味。或許這是由於他非常真摯。他對於第一次見到的巴黎(我沒有算他同他妻子來度蜜月那一次)好象並不怎樣好奇,對於那些對他說來肯定是非常新奇的景象並不感到驚異。我自己來巴黎少說有一百次了,可是哪次來都免不了興奮得心頭飄忽忽的,走在巴黎街頭我總覺得隨時都會經歷到一場奇遇。思特里克蘭德卻始終聲色不動。現在回想這件事,我認為他當時根本什麼也看不到,他看到的只是攪動著他靈魂的一些幻景。
這時發生了一件有些荒唐的事。酒館裡有幾個妓女;有的同男人坐在一起,有的獨自坐在那裡。我們沒進去多久,我就注意到其中的一個總是瞟著我們。當她的眼睛同思特里克蘭德的目光相遇以後,她向他作了個笑臉。我想思特里克蘭德根本沒有注意她。過了一會兒她從酒館裡走了出去,但是馬上又走進來;在經過我們座位的時候,她很有禮貌地請我們給她買一點什麼喝的。她坐下來,我同她閒聊起來,但是她的目標顯然是思特里克蘭德。我對她講,他法文只懂幾個字。她試著同他講了幾句,一半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