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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個大傻瓜。最近我身上有的地方有些痛,有時候有點兒發燒,但這不是什麼大病。過些天自然就好了。下回有人再去帕皮提,我會叫他帶些金雞納霜回來的。”
“你還是照照鏡子吧。”
思特里克蘭德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走到掛在牆上的一面小鏡子前頭。這是那種價錢很便宜的鏡子,鑲在一個小木框裡。
“怎麼了?”
“你沒有發現你的臉有什麼變化嗎?你沒有發現你的五官都肥大起來,你的臉——我該怎麼說呢?——你的臉已經成了醫書上所說的‘獅子臉’了。我可憐的朋友①,難道一定要我給你指出來,你得了一種可怕的病了嗎?”
①原文為法語。
“我?”
“你從鏡子裡就可以看出來,你的臉相都是麻風病的典型特徵。”
“你是在開玩笑麼?”思特里克蘭德說。
“我也希望是在開玩笑。”
“你是想告訴我,我害了麻風病麼?”
“非常不幸,這已經是不容置疑的事了。”
庫特拉斯醫生曾經對許多人宣判過死刑,但是每一次都無法克服自己內心的恐怖感。他總是想,被宣判死刑的病人一定拿自己同醫生比較,看到醫生身心健康、享有生活的寶貴權利,一定又氣又恨;病人的這種感情每次他都能感覺到。但是思特里克蘭德卻只是默默無言地看著他,一張已經受這種惡病蹂躪變形的臉絲毫也看不出有任何感情變化。
“他們知道嗎?”最後,思特里克蘭德指著外面的人說;這些人這時靜悄悄地坐在露臺上,同往日的情景大不相同。
“這些本地人對這種病的徵象是非常清楚的,”醫生說,“只是他們不敢告訴你罷了。”
思特里克蘭德走到門口,向外面張望了一下。他的臉相一定非常可怕,因為外面的人一下子都哭叫、哀號起來,而且哭聲越來越大。思特里克蘭德一句話也沒說。他愣愣地看了他們一會兒,便轉身走回屋子。
“你認為我還能活多久?”
“誰說得準?有時候染上這種病的人能活二十年,如果早一些死倒是上帝發慈悲呢。”
思特里克蘭德走到畫架前面,沉思地看著放在上面的畫。
“你到這裡來走了很長一段路。帶來重要訊息的人理應得到報酬。把這幅畫拿去吧。現在它對你不算什麼,但是將來有一天可能你會高興有這樣一幅畫的。”
庫特拉斯醫生謝絕說,他到這兒來不需要報酬,就是那一百法郎他也還給了愛塔。但是思特里克蘭德卻堅持要他把這幅畫拿走。這以後他們倆一起走到外面陽臺上。幾個本地人仍然在非常哀痛地嗚咽著。
“別哭了,女人。把眼淚擦乾吧,”思特里克蘭德對愛塔說。“沒有什麼大了不起的。我不久就要離開你了。”
“他們不會把你弄走吧?”她哭著說。
當時在這些島上還沒有實行嚴格的隔離制度。害麻風病的人如果自己願意,是可以留在家裡的。
“我要到山裡去。”思特里克蘭德說。
這時候愛塔站起身,看著他的臉說:
“別人誰願意走誰就走吧。我不離開你。你是我的男人,我是你的女人。要是你離開了我,我就在房子後面這棵樹上上吊。我在上帝面前發誓。”
她說這番話時,神情非常堅決。她不再是一個溫柔、馴順的土人女孩子,而是一個意志堅定的婦人。她一下子變得誰也認不出來了。
“你為什麼要同我在一起呢?你可以回到帕皮提去,而且很快地你還會找到另一個白人。這個老婆子可以給你看孩子,蒂阿瑞會很高興地再讓你重新給她幹活兒的。”
“你是我的男人,我是你的女人。你到哪兒去我也到哪兒去。”
有那麼一瞬間,思特里克蘭德的鐵石心腸似乎被打動了,淚水湧上他的眼睛,一邊一滴,慢慢地從臉頰上流下來。但是他的臉馬上又重新浮現出平日慣有的那種譏嘲的笑容。
“女人真是奇怪的動物,”他對庫特拉斯醫生說,“你可以象狗一樣地對待她們,你可以揍她們揍得你兩臂痠痛,可是到頭來她們還是愛你。”他聳了聳肩膀。“當然了,基督教認為女人也有靈魂,這實在是個最荒謬的幻覺。”
“你在同醫生說什麼?”愛塔有些懷疑地問他,“你不走吧?”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就不走,可憐的孩子。”
愛塔一下子跪在他的腳下,兩臂抱緊他的雙腿,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