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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你當我會熱脹冷縮嗎?哪那麼誇張。”我一邊講,一邊推她出房門,笑說:“媽晚安。”
這聲媽,是我心甘情願叫的,不是因為我無從選擇,不得不以簡逸的身份活下去,而是因為前世今生,我從未遇到這樣不拐彎抹角,溫暖而無私的母親。當年林夫人處處維持貴婦形象,林世東從小到大,幾時出麻疹,幾時掉牙齒,恐怕她一無所知。而七婆雖然對東官關懷備至,可畢竟主僕名分定在那,又怎會如簡師奶這般打打罵罵,卻又親密無間?
三年前,林世東葬身車輪之下,十四歲的少年簡逸,大抵也在同一天遭遇嚴重車禍,致使其在醫院住了大半年,復健又用了一年,便是有幸得到某慈善基金的捐助,簡逸這一出事,仍然讓原本就困難的家庭陷入窘境。簡李淑英為了讓兒子重新站起,花光多年來省吃儉用的全部積蓄,最艱難時,一個女人打三四份工,完了還得跑醫院煲湯送水,照料臥床不起的孩子,整個人瘦得皮包骨頭,四十幾歲的女人,看上去倒比實際年齡老了許多。到我復健階段,她沒錢付護工費和理療費,不得不親力親為,學了手藝來每晚為我按摩推拿,累到滿頭大汗,還自顧笑問乖仔怎麼樣,有沒有捏痛你啊?
我並不認為,親人之間需要如此犧牲與付出,但是簡師奶是那種掙一塊錢,定然花到我身上,掙兩塊,還是花到我身上,掙十塊,可能才會有五毛用到自己身上的母親。我想,衝著這個,任何具備基本道德良心的人,都不會不為之動容,更何況上一世,我見多落井下石,趨炎附勢之輩,何嘗想過,竟也有機會,能得家人如此厚待?
在她的精心照料下,我這雙腿雖再不能活蹦亂跳,然總算行走如常;這副身子雖終其一生都無法健碩安康,然終究能行動自如,生活自理。這個女人付出這麼多,只要我叫一聲“媽”,只要我做個稍事聽話的孩子而已,我又何其忍心,告知其真正的孩子魂靈已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陌生人?
醫生說我腦袋裡仍有血塊,因而暫時性失憶也屬正常。但私心裡,我承認,我不否認自己是簡逸,皆因為我想要擁有這樣的母親,我渴求有人如此不求回報的對我好。若是由頭到尾,我只配認領前世那等孤寂冷漠,那便罷了;然我已然知曉被人關懷如此美好,被人照顧如此暖入心臟,我怎麼能推開她,做回前一世孤家寡人的林世東?
簡逸本人,大概不會知道自己有多幸運。出院回家後,我閒著無事,常翻看舊相簿,發現那孩子從小到大,雖然頂著一張絕頂漂亮,乾淨剔透的臉,可卻多數時候佈滿陰霾,連笑容都不多見。據說,他的性格孤僻易怒,平素無什麼親密同學。放學回到家,也是將自己悶在一邊,宛若在身旁建構一道堅硬的城牆。他對東西擺放的方位非常執著,愛乾淨到病態的地步,倘或簡師奶一不留神,略動了他的東西,簡逸便會暴跳如雷,狂躁得難以自持。
那次車禍也是,起因不過是因著簡師奶煮完飯端菜,不覺將醬汁滴落他的T恤上,簡逸當即如蒙大敵,失控地尖叫怒罵。簡師奶心中雖詫異不已,卻也被這混賬孩子撩起怒火,氣不過抽了他一巴掌,結果他便發瘋衝出家門,怒氣衝衝飛跑過街區,被一輛私家車撞個正著,就這麼荒謬地,毫無價值地離開深愛他的母親。
我不能理解這個孩子的心態,事實上我也不想探究。在上一世,林世東簡直是直接從童年一下子邁入成人,他的人生規劃中不允許出現青春叛逆這種東西,除了性取向這件事背離既定軌道外,我的每個階段,至少在表面上都達到林夫人的要求。現在做了簡逸,方知道,原來人還有青少年階段這樣的東西。年輕的身體,平凡而不起眼的身份,兇巴巴又嘮叨的母親,無勾心鬥角、陰謀壓迫的平常人生活……這一切對我來說,都具有不可思議的魔力。
最有意思的部分,莫過於觀察我們住的廉價公屋。這裡以前是墳場,有些人忌諱不願搬來,但我這一世的母子二人,卻輪候八年,方申請到此處公屋。家裡地方很小,我的房間,放下一床,便連轉身都頗為困難,全屋面積,還無我在林宅一間洗手間大。但廉價公屋卻比高樓廣廈,別墅洋房來得感性得多。無論是長長走廊內隨處可見的鄰里,還是隔音效果奇差的門板外傳來的別家嬉笑爭吵;無論是街市內撲面而來的討價還價,還是樓下茶餐廳師奶們的八卦議論,均有濃烈到化不開的生活氣息籠罩而來。從奇妙的熟知你昨晚吃什麼逛街買了什麼的鄰家阿婆,到能準確喊出你小學學校班級,出麻疹年紀的面生阿叔;從無中生有的菜地果園,到挖空心思將一家五口塞入三十平米的房子,這個地方的創造力令我每每讚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