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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普不由得驚訝不已。要是他本人面對著自己的心靈時,是否也能這樣勇敢呢?是否會向絕望的情感低頭屈服呢?有時候也會發生令人悲傷的事情。一次,有位少婦帶了她妹妹來作體檢。那位姑娘年方十八,容顏嬌嫩,生著一對大大的藍眼睛。有那麼一會兒,淺色的頭髮在一縷秋天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縷縷金光。她的膚色美得驚人。在場的幾位助手微笑地盯視著她。在這幾間邋里邋遢的門診室裡,他們很少看到這樣的窈窕女郎。那位少婦開始介紹親屬病史,說她的父母雙親均死於肺結核。一位弟弟和一位妹妹也由於同樣的原因而夭亡了。她們姐妹倆是這家的倖存者。那位姑娘近來老是咳嗽,還日見消瘦。她解開罩衫,露出那白如牛奶的脖子。蒂勒爾大夫默默地檢查著。同往常一樣,他的動作敏捷利索。他吩咐兩三個助手用聽診器診聽他手指示的部位。接著,他叫那位姑娘扣好衣服。那位少婦站得稍遠一點。為了不讓那姑娘聽見,她壓低了嗓門說話。她的聲音因害怕而發顫了。
〃大夫,她沒得肺病,是不?〃
〃恐怕她毫無疑問是得了。〃
〃她是最後一個了。她再一走,我可沒一個親人了。〃
那個少婦嚶嚶抽泣起來。蒂勒爾大夫臉色陰鬱地望著她。他私下裡想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同樣活不長。那姑娘轉過身來,發覺她姐姐在流淚。她明白這意味著什麼。血色漸漸從她那張嫵媚的臉蛋上褪去,兩行淚珠順著雙頰撲籟而下。她們倆站了分把鍾,無聲地抽泣著。接著,那少婦把在一旁冷眼旁觀的幾個人都忘了,走到她妹妹跟前,一把把她摟在懷裡,一前一後地搖晃著,彷彿是在哄嬰兒似的。
她們走後,一位學生問道:
〃你認為她還能活多久了〃
蒂勒爾大夫聳了聳雙肩。
〃她的兄弟和姐妹一發現症狀以後三個月就死了。她也會是這樣的。假如她們有錢,那還可以想想辦法。你可不能叫她們上聖馬利茲醫院去呀。對她們這種人來說,無法可想。〃
一天,來了位身體強壯、正當盛年的中年漢子。他身上有塊地方終日疼痛不止,使他備受折磨。可給他看病的這位跛腳醫生看來並沒有使他的疼痛有絲毫的減輕,最後診斷為不治之症,只有等死。這不是那種令人膽寒然而還是情有可原的不可避免的死亡,因為科學在這病症面前也束手無策嘛。這種死亡之所以不可避免,是因為這個人不過是錯綜複雜的社會文明這部龐大機器上的一個小小齒輪,就像一部自動機那樣,壓根兒無力改變自己周圍的環境。要病痊癒,他就得徹底休息。然而,蒂勒爾大夫並沒有要求他做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你該換個輕微的工種乾乾。〃
〃在我那個行業裡,可沒一件輕活。〃
〃嗯,你再這樣幹下去,是要送命的。你的病可不輕呢。〃
〃你的意思是說我快要死了?〃
〃我可不想這麼說,不過你肯定不宜乾重活。〃
〃我不幹,誰來替我養活妻子兒女呢?〃
蒂勒爾大夫聳了聳肩膀。這種困境在他面前出現已不下上百次了。眼下,時間緊迫,還有許多病人在等著他呢。
〃那好吧,我給你開些藥,一個星期之後再來,告訴我你的感覺怎樣。〃
那個漢子拿起上面開著毫無療效的藥方轉身走了出去。醫生愛說什麼隨他說去。他對自己不能繼續幹活這一點倒並不覺得難過懊喪。他有個好工作,豈能輕易撒手。
〃我說他還有一年可活,〃蒂勒爾大夫說。
有時候,門診室裡會出些富有戲劇性的事件。耳邊不時傳來有人操著濃重的倫敦口音說些不無幽默的隱語。時而走進來個老婦人,就像狄更斯筆下出現的這一類人物一樣,她說起話來特別羅唆,絮絮叨叨的說個沒完沒了,把他們逗得呵呵直樂。有一次,來了位女人,是一家頗有名氣的雜耍劇場的芭蕾舞演員。她看上去有五十歲了,可自報才二十八歲,臉上塗抹著厚厚的脂粉,一對烏黑的大眸子滴溜溜地轉動著,厚顏無恥地對那些學生們頻遞媚眼。她那笑容既下流又頗具誘惑力。她非常自信。特別令人感興趣的是,她對蒂勒爾大夫那股隨便親熱勁兒,正好比她在對待一位信誓旦旦的追求者一般。她患有慢性支氣管炎,在蒂勒爾大夫面前抱怨這病給她眼下從事的行當帶來不便。
〃我真並不懂為什麼我偏偏要生這種病。說句老實話,我真的弄不懂。我這輩子沒生過一天病。你只要瞧我一眼就會知道這是不假的。〃
她的眼睛對著周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