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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迪克羅先生好像受到巨大的疼痛折磨,幾乎連那幾級樓梯也爬不動,一進菲利普的屋就沉沉地往椅子上一坐,想歇歇喘口氣,那張灰黃色的臉歪扭著,額頭上沁出一顆顆汗珠。
〃恐怕您病了吧,〃菲利普說。
〃沒關係。〃
但是菲利普看得出他病得不輕,等上完課、菲利普問他是否最好歇幾天,等身體好些再繼續上課。
〃不,〃老頭說,聲調還是那麼平穩、低沉,〃我身體還行,我願意繼續教下去。〃
菲利普在不得不提及錢的事兒時,心裡總是緊得發慌,這會兒他臉漲得通紅。
〃但這反正對您沒什麼影響,〃菲利普說,〃我課金還是照付不誤。要是您不介意,我想現在就把下星期的課金預付給您。〃
迪克羅先生的課金,一小時十八個便士。菲利普從口袋裡掏出一枚十馬克的硬幣,很難為情地把它放在桌子上。他怎麼能把錢塞到老頭手裡呢,好像他是個乞丐似的。
〃既然這樣,我想我就等身體好些再來吧。〃他收下了那枚硬幣,還是問往常一樣,向菲利普一躬到底之後就走了出去,再沒有什麼別的表示。
〃Bonjour,Monsieur.〃
菲利普隱隱感到有點失望。想想自己如此慷慨解囊,迪克羅先生總該對他千恩萬謝,感激涕零吧,哪知這位年邁的教師,收下這筆贈金就像是理所當然似的,菲利普頗感意外。他年紀還輕,不懂得人情世故。實際上,受惠者的知恩報答心理,要比施惠者的施恩圖報心理淡薄得多。五六大之後,迪克羅先生又來了,步履越發踉蹌,身體顯得很衰弱,不過重病一場現在總算挺過來了。他仍舊像過去那樣沉默寡言,還是那麼神秘、孤僻、邋遢。一直等到上完了課,他才提到自己生病的事。接著,他起身告辭,就在他開啟房門的時候,突然在門口剎住了腳。他猶豫著,彷彿有什麼難言之隱似的。
〃要不是您給我的那點錢,我早就餓死了。我全靠那點錢過日子。〃
他莊重而巴結地鞠了一躬,走出房去。菲利普一陣心酸,喉嚨口哽住了。他似乎多少有點明白過來,這位老人是在絕望的痛苦中掙扎著,就在菲利普覺著生活如此美好的時候,生活對這位老人來說卻是多麼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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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威廉·薩默賽特·毛姆/著
張柏然 張增健 倪俊/譯
第二十六章
菲利普已在海德堡呆了三個月。一天早晨,教授太太告訴他有個名叫海沃德的英國人要住進這寓所來,就在當天晚上吃飯時,他見到了一張陌生面孔。連日來,這屋子裡的人一直沉浸在興奮之中。首先,經過教授太太母女倆低三下四的懇求,加上含而不露的恫嚇,另外天知道還耍了些什麼鬼花招,那位與特克拉小姐訂婚的英國青年的父母,終於邀請她去英國看望他們。她動身時,隨身帶了一本水彩畫冊,有意顯示一下自己的多才多藝,另外還帶去一大捆情書,以證明那位英國青年在孽海中陷得有多深。一星期之後,赫德威格小姐又春風滿面地宣佈,她的意中人,那位輕騎兵中尉,就要偕同父母前來海德堡。中尉的父母一則吃不住寶貝兒子死皮賴臉的糾纏,二則對赫德威格小姐的父親主動提出的那筆嫁妝動了心,終於同意來海德堡同這位少女結識一下。會面的結果盡如人意,赫德威格小姐洋洋得意地把情人領市立公園,讓歐林教授家所有的人一睹丰采……那幾位緊靠教授太太端坐上席的老太太,平時一向沉靜端莊,今晚卻顯得心緒不寧。當赫德威格小姐說她要立即啟程回家去舉行訂婚儀式時,教授太太毫不吝惜地說,她願意請大家喝Maibowle,聊表祝賀之意。歐林教授頗為自己調製這種淡雅、香醇的酒的手藝感到自豪。晚餐後,在客廳的圓桌上隆重地擺上了一大碗摻蘇打水的白葡萄酒,碗裡還漂著一些香草和野生草莓。安娜小姐拿菲利普打趣,說他的情人要甩下他走了,菲利普聽了渾身不白在,有種說不出的惆悵之感。赫德威格小姐唱了好幾支歌子,安娜小姐演奏了《婚禮進行曲》,教授唱了《Die Wacht am Rhein》。沉浸在這樣的歡樂氣氛之中,菲利普很少留意那位新來的房客。剛才吃晚飯時他倆面對面坐著,但菲利普淨忙著同赫德威格小姐拉扯絮叨,而那位陌生人不懂德語,只顧一個人埋頭吃飯。菲利普注意到他繫了條淡藍色的領帶,單因為這一點,菲利普就陡然心生厭惡。此人二十六歲,眉清目秀,蓄著波浪形的長髮,時而還漫不經心地抬手撫弄一下。一雙藍色的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