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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知縣神色冷峻的坐在高臺公案後面,舉目細看,不由得微微頜首。唔,這幫胥吏今天的神態恭敬謹慎了許多,看來效果還是有的。
對此方知縣很明白,其中張貴張班頭的功勞不小——他在這兩日不遺餘力的宣傳縣尊大老爺殺入西廠與掌事千戶劍拔弩張,最後結果是西廠千戶被捉走的英勇事蹟,在縣衙引起了轟動。至於一文錢也沒有要回來的事情,被有意無意的忽略了。
京縣胥吏之徒大都是京師土著,生長於皇城腳下,論眼界見識比外地胥吏要大,朝廷大人物在他們眼裡或許也只能算是換了一撥又一撥的外來戶。
他們的特性就是最認得拳頭大小,多是畏威而不懷德,比他們更兇殘更不講理並同為土著的廠衛簡直就是他們的最大剋星。
所以,一個能與極其恐怖的西廠千戶公然翻臉對罵就差動手,最後還能全身而退的知縣,顯然比一個知書達理、溫文爾雅的知縣更令人敬畏。
何況大堂外面月臺下,還有七八個枷號示眾的例子擺在那裡,眾胥吏看的清清楚楚,其中四個人是縣衙中的轎伕,另外幾個大約都是他們兒子。
這也是張貴一手操辦的,自從西廠揀了一條命並回到縣衙後。張班頭不知發了什麼瘋,把先前逃走的四個轎伕都捉了起來。連帶他們的兒子都一同抓到縣衙,打了上一百斤重的木枷。直接壓倒在大堂前面示眾。
衙門裡的胥役分兩類,一類是衙役這種一干一輩子父子相替的,另一類就是轎伕、門子、伙伕、更夫這種徵發來的差役,服役期限一到就換人。轎伕臨陣脫逃,就相當於逃役,若干不加以處罰,新知縣就威信無存了。
方知縣不想株連家人,阻止了幾次,但張班頭只是不聽。也就隨他去了,若不是方先尊強力制止,張班頭說不定連這些轎伕的妻子都要抓來拋頭露面的示眾。從張班頭身上,新官上任的方知縣對胥吏之徒的本色有了更直觀的認識。。。。。。
排衙結束之後,方應物看看日期,今天該是收狀子的日子,於是傳令放出號牌,開始受理訴訟。
京師這地方司法與外地也有不同,除府縣衙門之外。還有巡城御史和五城兵馬司,此外廠衛也經常摻乎一下子。多頭管理之下,界線時常是模糊不清的,但運轉了這麼些年。大概也形成了一定之規。
人命、盜竊等刑事案件由巡城御史負責,五城兵馬司受轄於巡城御史並負責夜晚巡邏;而涉及國家安全和意識形態的敏感性案件,比如妖言邪事、大逆不道案件則由錦衣衛出面;至於最勢弱的府縣衙門則主要負責民間詞訟。用二十一世紀術語叫做民事案件。
閒話不提,卻說方知縣上任後頭一次放牌收狀子。新鮮感十足,便精神抖擻的坐在大堂中。
皂班衙役舉著牌子出去轉了一圈。帶進來二三十個告狀的百姓,齊齊跪在大堂外的院子裡等待。
今天並不審案,告狀百姓挨個把狀詞呈遞給方父母官看後,如果可以受理,方知縣便批一個準字,正式進入司法程式,告狀的人回去等通知。
這二三十個人按照排隊次序一個一個上月臺去告狀,沒輪到的人就只能一直跪在院中等待召喚,很是辛苦。
方應物坐在大堂深處看到堂下情形,揮揮手對左右衙役吩咐道:“外面的人不必跪了,起身等著叫到就是。”
衙役低頭應了一聲,出去傳達了父母官的恩德,登時從外面傳來一陣小小的歡呼,叫道:“大老爺慈惠!小民謝過!”
至少到目前為止,宛平縣知縣方應物方大人的心情還是不錯的。。。。。。但是伴隨著前幾個狀子呈遞上來,方大人的好心情就直線往下掉。
其實這幾個狀子都很簡單,案情也不復雜,不過是幾樁財產和毆傷官司,比如店鋪被強買、田地被侵奪、家人被毆成重傷之類的。
但是被告人實在有點不普通,有兩個太監、一個侯爵家、一個伯爵家、還有一個外戚家。。。。。。方應物看著牙疼,這樣的案子算是民間詞訟麼?
這才看了幾個狀子,全都是這種,方大人就納悶了,難道京縣知縣天天都是收此類狀子?那日子還能過麼?他忍不住問旁邊負責書記的刑房小吏:“前幾任知縣是怎麼斷的?”
那小吏答道:“按照慣例,大都推到順天府或者刑部,畢竟那些都是二三品衙門,比縣衙高多了,他們要不管本縣也不問。”
方應物又看了看狀子,思忖半晌,咬咬牙道:“準了!本官受理!”堂中左右小吏、衙役紛紛大吃一驚,這知縣果然是個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