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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衙胥役們很有自知之明,他們或許可以在百姓面前耀武揚威,但身屬賤役,在真正的強大勢力面前什麼都不是。說是賤命一條也不為過,甚至連平民百姓都不如。
不知等了多久,知縣方應物施施然出現在大堂門口月臺上,居高臨下看去,卻只見到張貴一個人在等。便忍不住皺眉問道:“為何只有你一人?你不是做班頭的麼?你手下人在哪裡?”
張貴跪在地上,苦著臉回話道:“稟大老爺,昨日小的一一都吩咐過,孰料今早他們個個都託了人來告假,至今一個也不見來。”
方應物極其不滿道:“常言道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你這個班頭平時是怎麼管教人的?”
這質問叫張貴無法回答,正低頭認罪時,忽然婁天化慌慌張張的從後面跑過來,到了方應物身邊,氣喘吁吁的稟報道:“東主!轎伕全都不見了,問了問門子,說是逃走了!”
“什麼?”方應物大怒,這簡直是對知縣尊嚴的極度藐視!“大明律上,逃役該如何處罰?”
婁天化面露為難神色,“這個不清楚。待在下去翻一翻。。。。。。。”
方應物喝道:“不用去翻了!待本官從西廠回來,便派人去將那四個轎伕拘來。枷號三日示眾!然後全發為苦役!”
婁天化應了一聲,然後道:“現在當務之急是先去外面僱頂轎子。不然東主出行太不體面。”
如此方應物坐著僱來的轎子,身邊跟隨著婁天化、方應石、王英等隨從,以及張貴這個衙役。本來要是有一群衙役跟隨,就不用帶這麼多私家隨從壯場面了。
卻說方應物這次去西廠,並沒有提前與管事千戶韋瑛打招呼。他覺得張貴這種老公門察言觀色能力並不差,要是提前安排好雙簧演戲,很容易被看破。所以就各自本色出演,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
在方應物想來,去西廠要錢的結果無非就是幾種。第一種結果。也就是最好的結果,那韋瑛看在汪芷的份上,出血還錢;
第二種結果,那韋瑛態度尚可,但就不肯還錢;第三種結果,那韋瑛與自己翻臉,仍然不肯還錢。
但方應物有把握,無論如何韋瑛也不會動自己一根毫毛,他知道汪芷與自己關係不一般。也就是說,自己全身而退不成問題。
如果不能直接要錢回來,還可以給已經到了宣府的汪芷寫封信求助,這樣總能有點收穫。其實這就足夠了。能找西廠去要錢並毫髮無損的回來,最後追回一部分哪怕只是幾百兩,那也已經是很長臉的事情了。
既然無論如何也不會吃虧。所以方應物並不提前與韋瑛通氣,全靠臨場發揮。
一行人從城北到了西安門外靈濟宮附近。那僱來的轎伕一開始不知道要去哪裡,到這才聽說最終目的是西廠。連忙嚇得錢也不要,溜之大吉了。
方應物無奈,只得步行最後一里路。西廠提督汪芷在京城時,行跡詭異莫測,很不好見著,但西廠衙門位置是固定的,很容易就找到地方。
若是因私事,方應物絕對不願大張旗鼓的來到西廠,免得沾惹上勾結西廠的名聲,但要是公事就無所謂了。
穿過幽深的衚衕,來到西廠大門外,方應物向把門番子報上身份,又過了一會兒,就被請了進去。
婁天化等人被留在了門外,方應物只帶著衙役張貴進去,頗有幾分單刀赴會的神采。方應物倒是如同關公老爺一般鎮靜,只可惜張貴比周倉差的太遠,走在西廠衙門甬道上,張班頭的身子以幾乎肉眼可見的頻率打著顫。
到了一處偏廳門口,張貴被留在門檻外守衛,方應物自己與韋千戶在裡面談話。
話說這西廠千戶韋瑛本來是一個小人物,因緣際會得到御馬監太監、西廠提督汪直的賞識,便一路扶搖直上,成為主持西廠日常事務的千戶。汪直不在京時,西廠便由韋瑛具體管事。
韋千戶大場面見得多了,眼裡本來真看不上小小的知縣,不過他作為汪直心腹干將,知道方應物與汪直關係匪淺,只不過具體是怎麼樣的匪淺就不清楚了。
所以韋千戶聽到方應物來拜訪,便傳令放了進來。只是韋千戶的態度比較冷淡,可能是下意識的把方應物的當成了競爭對手,競爭汪廠督心中地位的對手。
方應物並不在意韋瑛的想法,一方面是因為士人之氣,另一方面,大概在他心裡,壓根就沒將韋瑛當成是平等物件。
在方應物心裡,平等物件是汪芷,是劉棉花,是李東陽,大逆不道的說或許還有自家父親,韋瑛這個小人乍起的千戶又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