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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方應物好端端的背誦起條文。安小伯爺疑惑不解,問道:“你說的是什麼?”
方應物淡然一笑,“此乃朝廷頒佈的鐵榜也!其中意思就是擁有金書鐵券的勳臣之家,初犯免罪記過,再犯仍免罪記過,三犯便要抵消掉你的金書鐵券,不能再寬宥免過,要一併治罪!”
從小不愛讀書學習的安小伯爺大驚失色,朝廷還有這種規定?兩邊的胥吏也有點漲了見聞,因為縣衙這小廟從來沒審過權貴,所以沒人關心與權貴有關的律法條文,卻不料還有這種暗釦。
安小伯爺不知方應物所言真假,但想來方應物也不敢在這時候胡編朝廷的律令,忍不住高呼道:“我家金書鐵券乃是太宗皇帝所頒!朝廷律令如何能隨意抵消!”
方應物拍下驚堂木,暴喝一聲:“這鐵榜乃是太祖高皇帝頒佈,特為鉗制功臣犯法而作,藍玉、湯和、郭英之輩皆記過伏法!
太祖高皇帝比太宗皇帝如何?你家伯爵比當年的罪臣藍玉、湯和、郭英之輩又如何?”
安小伯爺強辯道:“縱然如此,也得三犯。。。。。。”
“大膽狂徒,還敢無理狡辯!公堂之上本官沒有準你開口!”方應物厲聲呵斥道:“不過既然你不肯死心,那本官就教你知道個好歹!
你強奪坐商店產,此非一犯乎?你當街毆打縣衙官吏,此非二犯乎?你縱兵行兇,毀掉縣衙,此非三犯乎?人證俱在,你也想天子承認過,還想反悔狡辯?”
永平伯站在公堂上,這一刻忽然感到寒風滲體,第一次感到害怕了。他做夢也沒想到,還有這種結果;更沒想到,自己向天子坦誠過錯,卻變成方應物手裡的罪供!
安小伯爺總算增加了點閱歷,體會到對天子該如何答話,對方應物這種審案官又該如何答話。但很可惜,這時候才漲的人生經驗已經來不及了。
他還是不明白,自己這種身份的人犯了錯,一般就是直接奏請聖裁,讓天子根據個人喜好決定,為何今日卻讓自己到縣衙受審?正是因為誤入白虎堂,所以才釀成了眼下這個局面!
方應物似笑非笑的說“你很想知道?叫你當個明白鬼也無妨。前日在都察院,你走了後,我便對戴總憲說,店產主人陳別雪已經將店產獻與報國寺!
所以陳家店產要拆掉建新報國寺,同時原報國寺也要拆除建市場,等於是陳家店產與報國寺換了一下地方!
這新報國寺地方位於皇城北門外不遠的鐘鼓樓附近,東朝太后往來方便,比城南偏遠地方便利多了,想必太后也是極歡喜的。
只是你這小人卻在中間屢屢作梗,甚至霸佔新報國寺地方不放,真是自尋死路!”
小伯爺雖然年輕,但缺乏管教縱情酒色,身體不是很好。聽方應物說完前因後果,登時眼前一黑,喉嚨一甜,幾乎吐出一口血。
他不知道方應物具體怎麼對天子奏報的,但以一個會元的文才,妙筆生花無中生有肯定是手到擒來的。
他又記起父親生前說過,讀書人多有心機,實在是防不勝防!便憤而高呼道:“吾終不能復對刀筆之吏!”(未完待續。。)
第四百零一章 餘波嫋嫋(上)
常言道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安小伯爺醒悟後的怒吼歸怒吼,但還處在看熱鬧的程度,雖然是他自己的熱鬧。
但是兩旁的胥吏就是久在公堂的老公門,見慣了大老爺審案子,今天從頭旁觀到尾,看著方知縣唱獨角戲,端的是叫他們暗暗心驚。
這案子的要害之處有兩個,一是縣尊隱忍多時,故意勾著安小伯爺一而再,再而三的鬧事,不知不覺之間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成了致命的問題。
二是縣尊使出的移花接木、偷樑換柱之計,直接把陳家店產和報國寺換了個位置,永平伯原本霸佔店產的行為變成了強佔報國寺地方。其實這個轉接比較生硬,有往永平伯頭上潑汙水的嫌疑,但關鍵在於皇家認不認帳?
以當朝太后那死命為自家人撈好處的性格,在繁華地帶有人主動為兄弟尋覓廟產,那自然求之不得、欣然納之。更何況太后居住在皇宮東北端,從北門出入到鐘鼓樓一帶很便利,把報國寺搬遷到這裡自然是極其讓太后中意的。
今上作為孝子,在這上頭自然沒有必要忤逆母親,再說今上也不是什麼嚴於律己的人,所以肯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認賬了。然後,這永平伯便屈尊到縣衙來聽審了。
從頭到尾連起來看,眾胥吏不得不讚一聲運籌精細,心裡隱隱對年輕縣尊產生了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