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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應該退開,可她像是察覺了他的想法,那秋水般的瞳眸,蒙上了一層深切的疼。
而那,揪緊了心,讓他再也無法思考。
第5章(1)
第一次出現症狀時,他六歲。
所有的人都以為他是癲癇發作,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
他在換牙。
只是,他和一般六歲孩童不一樣。
他的牙根長、很尖、很利。
那一夜,舊的牙齒脫落,新牙從牙齦中伸長出來,就像狗,更像廟宇中的修羅夜叉,他嚇得臉色發白,卻在高熱中,昏了過去,再醒來時,利牙已經不見,只有普通的白牙,整齊的長在嘴裡。
他以為是夢,可當他摸著自己平整的牙,卻也知道一般人的牙,不會在一夜之間長齊換好。
他感到有些害怕,不敢告訴別人,整整有好幾個月,都不太開口說話,怕人們發現他太快長好的牙。
可後來,他再沒有發過燒,也不曾癲癇發作,他的牙也從未變得尖利如爪。
只是夢吧。
只是那一日高燒不退的幻覺罷了。
時日久了,他這般想著,然後逐漸將其淡忘。
他繼續在鳳凰樓唸書習武,為那位老愛黏著他的丫頭收拾善後,幫她蓋被,替她梳頭,喂她吃飯;他不懂為什麼有人吃飯可以拖拉一兩個時辰,他總是很餓,就算吃飽,也很容易就餓了。
但有飯吃已經很好,他陪夫人上街時,見過路邊乞討的流民乞丐,如果不是老爺夫人,他清楚自己會是其中的一個。
雖然人前被稱為少爺,他知道自己不是老爺親生的,可銀光是,雖然偶爾覺得她很煩,但他答應過老爺會照顧她。
所以他照顧著她,在老爺舊瘓復發時,陪著她睡覺,遮住她的耳,不讓她聽見那如獸般的低吟痛嚎,不讓她靠近那高高在上的樓房,不讓她有機會看見夫人隱忍的淚光。
他哄著她睡覺,教她穿衣梳髮,教她習字唸書,在老爺復原時,牽著她小小的手,一起去和她爹孃用膳。
除了老爺偶發的舊瘓之外,日子算是安穩的,他甚至開始習慣那體溫過高的小丫頭在炎炎夏日,即便已汗流浹背,依然死都要爬來他床上,和他擠在一起睡覺。
十歲那年,高燒突然再次襲來。
好熱。
熱死了。
他的嘴好痛,頭好痛,身體好痛,全身上下,都像是快要迸裂開來一般。
黑暗之中,他痛得看不清事物,小小的身軀只能蜷縮成一團,只覺得自己像是火燒一般。
他搞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回事,一開始,他只是有些發燒,他從來沒有生病過,不曾有過這種感覺,但他知道什麼是生病,他聽過也見過府裡的傭人染到風寒,著涼發燒,但不知道原來會這麼痛苦。
他原以為,睡一覺就沒事了,夫人讓大夫替他抓了藥,還親自熬了藥給他,看著他喝下,送他上床,他原本已經感覺好多了,夫人的手好溫柔、好冰涼,像吸走了高熱的苦痛。
但到了夜半,情況急轉直下,他搖搖晃晃下了床,卻連站都站不住。
他感覺到嘴內的牙在蠢動,感覺到黑暗中的景物,都變得過分清晰。
當他看向牆邊穿衣的銅鏡,只看見他的眼在黑夜中發光,還變了色。
鏡裡的那雙眼,不再黑如子夜,只泛著詭異兇惡的金光。
他被嚇了一跳,驚慌退後,一陣劇痛卻驀然從骨頭傳來,他痛苦的倒在地上,痙攣、抽搐著。
恍惚中,他聞到好多好多的味道,各式各樣的味道衝入鼻頭,讓他欲嘔。
各種不同的聲音,衝耳入頭,他本來耳力就好,但他不曾聽過那麼細微、那麼吵嚷的聲音。
遠處酒樓裡斗酒的喧譁,窗外的蟲鳴,風吹草動的聲音,說話聲、腳步聲、潮浪聲,甚至是呼吸——
好吵、好吵。
所有的聲音,都變得好清楚、好大聲,他閉上眼,捂住了耳,卻遮不住聲音,屏住了呼吸,卻還是聞到那些味道。
好臭、好腥——好惡心——
阿靜。
熟悉的叫喚響起,就在床頭。
阿靜。
他不想理她,他沒空理那個愛黏人的小麻煩,他沒空安慰她、照顧她、伺候她的需要,他只覺得全身如火在焚,疼痛滿布身體的每一寸,他想要對她咆哮,叫她滾遠一點,別理他、別來吵他!
他希望所有的聲音,都別再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