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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披重鎧,頭戴角盔;有的布袍鬼面,赤足狂奔。千百口長刀冷光四射,寒氣沖天。
沈、胡驀地止聲,深深對視一眼,臉上均有堅毅之色,目光雙雙投往城外。城開如故,倭軍擁入,就當此時,忽聽一聲厲叫:〃有伏兵,快退,快退……〃那嗓子又高又細,如鋼錐貫耳。陸漸一抬眼,只見一人站在外郭,披頭散髮,瞪著血紅雙眼,如一頭惡狼,向天哀嗥。
〃桓中缺。〃陸漸幾乎脫口叫出。忽見沈舟虛羽扇一指,令旗陡舉,箭雨飆出,桓中缺被罩了個正著,身中數十箭,形如刺蝟,從城頭墜下,重重跌在倭寇陣前。
事變倉卒,當先倭寇望著眼前一堆血肉,驚得呆了,不及後退,身後倭軍已洶湧而至。
依照沈舟虛之計,先除城內倭寇,再於外郭內城之間佈下圈套,虛開城門,誘入汪直圍殲。誰知桓中缺竟不怕死,叫破埋伏。沈舟虛無奈提前發動,羽扇再指,炮銃齊鳴,百餘名倭寇首當其衝,嗷嗷慘嚎,血流滿地。
陸漸瞧得心悸魄動,幾乎喘不過氣來。忽聽谷縝一聲冷笑,說道:〃沈瘸子打仗卻是外行。〃陸漸奇道:〃怎麼說?〃
谷縝道:〃前方倭人聽見桓中缺的叫聲,目睹他的死狀,因而生亂,倘若放任自流,勢必向後反衝,擾亂本軍陣腳。這就叫做借力打力,因敵制敵。眼下好了,沈瘸子圖一時之快,一輪炮將這些倭寇打得非死即傷,替汪直除去大患,我若是胡宗憲,先定他一個〃指揮不力〃之罪,打他三百軍棍。〃他賣弄智謀,眉飛色舞,彷彿當真按住沈舟虛,大打軍棍。
忽聽倭陣中鑼聲大作,鳴金退兵。這支倭軍,大半是來自東瀛的真倭,有大隅、豐後諸島的漁民,也有薩摩浪人。倭人既憨且勇,崇尚權威,只需統帥令下,是戰是退,絕無二話;華人〃假倭〃較少,如汪直、徐海之流,要麼統帥三軍,要麼專為嚮導,險惡之處,尤勝真倭。
銅鑼一響,幾排倭人持盾搶上,抵擋城頭炮石,餘下倭軍整而不亂,從容退向城外,幾輪炮石打過,倭人盡已退到城外。
陸漸正覺可惜,忽見沈舟虛羽扇再指,城頭放起一盞孔明燈,悠悠盪盪,飄至半空。霎時間,倭軍陣後燃起點點火光,如一陣疾風,席捲而來。倭軍起初中伏,尚且能退,如今腹背受敵,頓時起了一陣騷動。
陸漸訝道:〃倭寇背後也有官軍?〃谷縝道:〃那是俞大猷。〃陸漸醒悟過來:〃是了,徐海也曾說,俞大猷出城了。〃
谷縝道:〃他明裡帶兵出城,前往沈莊。倭寇當他中計,自然放心攻城。萬不料俞大猷走到半途,殺了個回馬槍,轉而埋伏在倭軍之後。倭寇攻城,他攻倭寇。哼,沈瘸子這一條連環計,端的歹毒。〃說罷又瞪著沈舟虛,咬牙切齒。陸漸看得奇怪,問道:〃你到底幫誰說話?不知道的,還當你是倭寇呢?〃
〃我誰也不為。〃谷縝冷冷道,〃為我自己罷了。〃陸漸不覺默然,心道谷縝如此聰明,卻怎的解不開這個心結,換了自己,生母總是生母,恨得一時,也不能恨一世的。但他想來容易,卻不知這世上人越是聰明,心事越多,千絲萬縷,盤根錯節。谷縝縱是灑脫,也不能免俗了。
嗚嗚嗚,一陣海螺聲起,激越蒼涼; 在城池上空沖決迴盪。繼而咚咚咚戰鼓雷鳴,倭軍一掃頹勢,忽又向城內奔來。奔至城門,隨那鼓聲,倏爾分為三隊:
一隊五千,密整合陣,在門前阻擋俞大猷。一隊三千,牽制內城明軍;剩下兩千精銳,沿著石階,直撲外郭。
霎時間,雙方進退攻守,如犬牙交錯,驚呼迭起,慘嚎刺耳。外郭明軍箭石傾落,倭軍死傷枕藉,箭石鉛丸撞擊鐵甲鐵盔,叮叮之聲,急如驟雨。
谷縝不由讚道,〃汪老賊有些門道!〃陸漸問道:〃甚麼門道?〃谷縝將手一指,說道:〃你看,倭寇攻下外郭,會當如何?〃
陸漸凝目一觀,臉色忽變,失聲道:〃不好。〃谷縝道:〃怎麼不好?〃陸漸道:〃外郭淪陷,倭人就能將俞大猷擋在城外,這前後夾攻之勢,豈不破了。〃
〃好見識。〃谷縝瞧著陸漸,微露訝色,笑道,〃但還不止如此,外郭失守,明軍地利盡失,汪直進可攻,退可守,乃是反客為主、死中覓活的殺著。這老賊不愧混世魔王,更能於如此混亂中瞧出勝負之機、死生之地。故而今日之戰,誰得外郭,誰是贏家!〃
說到這裡,通向外郭的石階,已然血流成河。攻城倭軍列陣仰攻,頂牛角鐵盔、戴鬼怪假面,五尺長刀一旦舞開,上下皆白;後排倭軍,布衣光頭,使二丈朱槍斷後,遠遠挑刺,不令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