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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小女孩兒
怎麼說呢,我的內心和生活一直處於傷感之中。我叫杜寶祥,今年42歲了,是個鍊鋼工。我老婆叫李紅英,今年49歲,以前在鍊鋼爐前看儀表,兩年前下崗回家了。我戀人叫劉小翠,屬豬的,比我小一歲,在材料處當保管員。我還有一個25歲的女兒正在讀研究生,名叫杜娟。說杜娟是我女兒可能不太貼切,因為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已經上幼兒園了。準確地說,杜娟不是我親生的,我是她繼父。
這三個女人,有的高,有的矮,有的胖,有的瘦,有長得好看的,也有模樣不咋地的。俗話說,三個女人一臺戲。可我身邊的這仨女人,每人簡直就是一臺戲呀。我的前半生,基本就讓她們給承包了。
三個女人中最先走到我身邊的人是劉小翠。她那時還年輕,當然我那時也不老。我倆都十*歲的樣子。據說,我年輕時長得十分周正,不像現在這樣未老先衰過早拔頂的老面瓜模樣。小翠就多次說過我當年屬於唇紅齒白翩翩少年一類的人物,往人群裡一站,別人不自覺地就乖乖變成了星星,我呢,則如同冉冉升起的明月一般,在眾星之上光輝閃耀。小翠的話,我始終是半信半疑地聽。這丫頭一根筋,做什麼事不顧代價不計成本,屬於人來瘋。其實,小翠的這種性格對於她本人來說是非常吃虧的,對於她身邊的人來說呢,也有不小的負擔和麻煩。這麼多年,小翠一直處於獨身生活狀態,其實已經非常確鑿地說明了這一點。我老婆李紅英二十多年來也一直對我和小翠若即若離的關係保持高度戒備,時常在茶餘飯後敲敲打打,讓我脆弱的心猶如懸在枯井裡,上不上下不下的,負擔和麻煩大了去了。
從我中年的目光往回瞅,我得說,年輕時的小翠和現在沒啥兩樣,她那時候就瘦,她的瘦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味道。對於小翠的瘦,李紅英非常鄙夷,說,就那麼幾根骨頭,咋能讓男人動心呢,抱在懷裡也硌得慌啊。李紅英一邊說,一邊故意挺著乳峰高聳的前胸。李紅英的話我不愛聽,她的身體語言同樣讓我十分反感。我覺得女人讓不讓男人喜歡,跟胖瘦沒有直接關係。有的女人瘦,男人不一定不喜歡;同理,*的女人,男人也不一定就非得對其表現得如飢似渴。女人的好,關鍵在內容。當然,我這種想法只是暗暗地藏在心裡頭,沒有跟李紅英明說。跟她說了又有啥用呢。沒用。我活了四十多年了,四十多年的生活經歷讓我明白一個道理,這個道理放之四海而皆準,這個道理就是:人和人是很難溝通的,每個人都有一個行為準則或者說是評價體系,每個人也都按照這個準則生活,都以這個評價體系來評判他人。李紅英有李紅英的行為準則,我杜寶祥有我杜寶祥的行為準則;李紅英有李紅英的評價體系,我杜寶祥有我杜寶祥的評價體系。李紅英認為劉小翠因為瘦而不好看,不等於我杜寶祥心裡頭也那樣想。李紅英的口氣連同她的肢體語言有點過於炫耀自己了。看著這個自我感覺良好的娘們,我真納悶,當初自己咋就會被她那一身肥膘晃暈了眼睛了呢?如果當初我不跟小翠賭氣,如果當初我跟小翠賭氣時李紅英沒有跟她丈夫打離婚,如果李紅英打離婚時我沒和在一個班組上班……如果……唉,如果沒有這些個如果,後來我可能就沒有那些麻煩事了。用老輩人的話說,這就是命啊!
我中年的目光不再像年輕時那麼鋒利了。往回瞅時,有些東西模模糊糊的,像晨霧中若隱若現的房子和樹木,只是一些輪廓,缺少質感。但是我看小翠時,從來沒有這種情況發生過,每次看記憶裡的她,總是那麼清楚,跟清亮的圖畫一樣。我記得那是一個雨後的早晨,陽光蔥籠,土街上的積水閃著亮光,一晃一晃的,刺人眼睛。這樣的天氣非常適合玩摑洋釘。我和二寶正撅著屁股在老柳樹下玩摑洋釘。地面很溼潤。溼潤的地面上被二寶用洋釘劃了一個類似於蜘蛛網樣的圖形,我倆各執一釘,每人依次往圖形上摑釘子,釘子扎進土裡屹立不倒算是成功,扎不進土裡算是失敗,扎時土裡的釘子越靠進蜘蛛網的中心得分越高,一局摑十次算是一次小勝,我倆採用三局兩勝制。我倆事先約定,我如果贏了,二寶得把他的小人書《連心鎖》送給我;而二寶要是贏了呢,我得把自己剛做好的木頭手槍送給他。第一局二寶沒有贏我,第二局我沒勝他,第三局進入關鍵時,我摑完釘子,心裡計算小分略為高於二寶。輪到二寶摑釘子時,這小子卻直起身子,怔怔地看著街口發呆。我說,二寶,該你了,快點呀。我的催促他也像是沒聽見似的。我又說,是不是認輸了?他還是沒有反應。二寶的異樣讓我奇怪。於是我就把目光也轉向了街口那邊。於是我明白二寶為什麼發呆了。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