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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紅著臉道:“那裡!那裡!妥娘高才,我是傾慕已久,幾度拜聆高論,更是欽折已久,因以一睹芳容,誠惶誠恐,不敢有瀆。”
鄭妥娘道:“侯公子,你這話是在罵人了,你是現下名噪金陵的四公子之一,文采風流,我那幾首歪詩破詞,那能入高明的法眼,你是被我的瘋態嚇著了才是真的,所以才不敢多看我兩眼。”
說得大家都笑了。
夏允彝笑著道:“妥孃的風情可人,才情動人,這是大家公認的,倒是不必自謙,只不過大家不敢領教的是你的酒量,你拚起酒來又兇又快,就是猛將軍張飛臨陣,也只有望風而退。”
柳敬亭笑道:“夏老爺說得太客氣了,這望風而退,該換成落荒而逃才對。”
說得大家又是一陣鬨笑。
鄭妥娘十分得意,也就不再找人鬥口了,但是在得意中,卻又有一股辛酸。
她的酒量是很大,雖不敢說是千杯不醉,但是在目下群芳中,卻沒有一個能比得過的,因為她是從小練出來的酒量……。
她原是桐城縉紳人家的女兒,而且又是極受寵愛的獨生女兒,父親也是個很有學問的名土,詩是父親抱在手中時,就一字一句打下的底子,酒量則是陪著父親,終日小酌練出來的。
父親死後,家道中落,流落到南京淪為歌妓,卻又靠著這兩者成了名。
她的酒量雖大,卻並不嗜酒,剛落籍時,由於她的人長得很美,常常有些登徒紈絝子弟想佔她的便宜,意圖用酒灌醉她,她絕頂的聰明,豈有不明白的,好在她有的是量,曉得對方的意圖後,乾脆主動攻擊,人家要灌她一盅,她跟人拚十盅。
更厲害的是她越喝越豪,十盅之後再來十盅,死纏不休,袒臂擄袖,猜拳行令大聲嘶叫,狀若瘋狂。
女人的風情與魅力在於含蓄,她這種大刀闊斧的作風,對方縱然酒量不遜於她,也因而綺情全無,廢興而退,妥孃的酒名因此而傳,雖然因此保全了她自己,卻也令人不敢進一步去親近她了。
一個美麗、多才而又熱情如火的女人,在風月圈子裡自然是容易出名的,但是卻很少有人去愛上她。
就是因為她這種作風。
所謂沒人愛她的話是不確實的,石頭城中,想要量珠而聘的豪客還是不少,只是都為一般俗客,她自己不中意。也有些真正能欣賞她的人,可是那些人又太窮,鄭妥娘是典身的,鴇母花了銀子買下了她,自然也想在她身上撈一筆,那些人沒有能力娶她不說,連常常光顧她的香閨能力也不足。
她看得起的是文人,但是有才華而又多金的文人,卻被她的爽朗給嚇住了,所以她的常客雖多,應酬頻繁,卻不容易覓得一個歸宿,她的內心是寂寞的。
真正瞭解她的人可說是沒有,因為她把自己的過去,自己的內心都隱藏起來了,比較瞭解她一點的是卞玉京。
這時卞玉京見她有點兒酸意,忙推推她道:“妥娘,今天是香君妹子跟侯公子初次見面,人家正是郎才女貌的一對兒,你又呷那門子的飛醋。”
第 三 章
鄭妥娘跟卞玉京對李貞孃的這個女兒都十分的愛惜,本來以她們在書院的名氣與地位,是不輕易給人跨刀幫襯的。
因為她們都自有門戶,除非有客人叫條子、出堂差,才過來點綴一下,來了也是唱支曲子略作應酬,像做客人似的。
這不僅是面子問題,與纏頭收入也有關係,在別家的院裡擺席,主要的收入全是大家的,她們身為名牌紅妓,自不必給人幫襯去。
今天因為是給香君做面子,她們是主動前來湊場面的,這就是說,做客人的可以循出堂差的規矩,付一份例賞,也可以將就分付。
李貞娘固然是秦淮名妓,卻因為年歲大了些,只靠著老客人以及慕名前來相好,本身實在已沒有多少的號召力了,因此才把女兒給抬了出來。
香君不是她親生的女兒,是買來的假女,不過她孑然無親,不像一般的假母,對假女十分刻薄,非打即罵,她對香君還算是很痛愛的,而香君又惹人憐愛,書院中的姐妹們是十分的熟絡。
其中尤以妥娘和玉京為甚,卞玉京的人緣最佳,對誰都像個大姐姐似的,對香君這個小妹妹尤然,而鄭妥娘跟香君更是投緣,自居為師,閒下就教她認字讀書作詩。
這兩人一個是大姐姐,一個是老師,對香君也就不計較什麼了,她們知道香君剛踏進這個圈子,最好是能有一個既夠名望又有才情的少年公子來親近一陣,這樣於對她的名氣與身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