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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彌陀佛,施主終於醒了。”
侯朝宗點點頭,努力地把記憶跟目前的情形連在一起,他才想起,他是在妥孃的墓前受激而昏倒的,一定是旁人把他送到這兒來的。
對著一個出家人,他不便說什麼,枯笑了一下道:“這裡還是在棲霞山吧!”
“是的!在棲霞山西麓。”
“借問寶庵是什麼名字?”
“這裡是一所家庵,沒有名字,平時也不對外開放,因為施主生病昏了過去,才特允施主暫居休養的。”
“那真是打擾師太了,我是來憑弔一位故人的,大概是感受風寒,早致病根,激動之下,乃使病發而昏倒,師太,我有兩個從人……”
“尼庵中不便留居官客,他們到山下的人家去借居了,說好在早上再來探視施主的,大概就快來了。”
“早上?我記得是在下午登山的,莫非我昏迷了一個整整的長夜。”
“施主已昏迷了兩天一夜,今天若再不醒,尊僕就要把施主接下山延醫診治了,因為此地既無大夫,又沒有藥物,一切都不方便。”
“啊!有這麼久了,那真是對不起得很。”
“沒什麼,貧尼也算是為故人盡點心。”
“為故人盡心,這話怎麼說呢?”
“因為施主所憑弔的那位烈女,跟貧尼也頗有淵源,施主為她傷情而昏絕,總算是很難得。”
朝宗本來就覺得這個尼姑很面善,聽她說話後,再仔細端詳了一下,還終於從幾粒白麻子上認出了,她居然是秦淮昔日名妓卞玉京。
以前朝宗跟卞玉京見過幾次面,但是卻沒有什麼太親密的來往,因為卞玉京穩重端莊,溫和少言,不會是朝宗這個年紀的人所欣賞的物件。
但朝宗跟她也不陌生,他曾經跟香君一起在她的家裡吃螃蟹,還偷拿了幾隻,又到妥娘那兒去瘋狂了一夜。
說來也不過是兩年的事了,居然會當面不相識。
那是因為卞玉京變了,變得很多。
以前她愛穿白,玲瓏剔透的身材,飄飄的頗有仙意。
現在她卻以一襲黑色的袈裟罩起了身體,而且身材也似乎臃腫了。
以前她一頭青絲,又柔又黑,使人望而心醉。現在她光禿禿的頭頂寸草不生,光得發亮,充滿了佛境。以前她瘦尖的瓜子臉,薄施脂粉,臉上常帶著笑,見面使人忘憂。現在她卻是白白胖胖的,一臉肅穆安詳,使人忘世俗而出塵。
以前她常念阿彌陀佛,現在她也是口宣佛號,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了。
乍見故人,侯朝宗有著驚喜萬分的歡欣,跳過去想握她的手:“玉京,是你,你怎麼成了這付形狀了。”
卞玉京退了一步,巧妙地躲開了他,平靜地道:“侯施主,你昏迷初蘇,體力未復,激動不得,請坐下來說話。”
朝宗這才發覺自己大冒昧了,他跟玉京雖然很熟,卻是淡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不應有那種親密的舉動,何況對方此刻已身入空門,更不可冒昧了。
可是他仍然難禁欣悅之情:“玉京,我跟蘇老爹一同南京就在找你,我們到過你以前所居的白衣庵,那兒已成了一片廢墟。”
卞玉京道:“廟是我自己放火燒掉的,那是為了避人耳目,因為有兩個無賴,夜入庵裡,意圖非禮,我跟香君束手無策,幸得柳老爺及時趕到,替我們解了圍,為免得以後麻煩,乾脆一把火燒了乾淨。”
“柳老爺?那一位柳老爺。”
“柳敬亭,以前在秦淮說書的。”
“喔!原來是柳麻子呀,這麻子上那兒去了,很多人都在想他呢,大家都想再聽聽他那種一針見血的罵人,現在沒了忌諱,他可以罵得更精采了。”
“柳老爺現在不罵人了,他深悔以前徒逞口舌之快,發洩一時之意氣,與國事何補。”
“怎麼會沒有呢?他指桑罵槐,懲奸警頑,在激發人心上,很有一些功效。”
“可是也害了很多人,阮大鋮復起之後,與馬士英狼狽為奸,大事搜捕復社黨人,有很多人就是受了他說書的鼓動,與奸黨對立的,結果卻被捕入獄,更有不少犧牲了性命。”
侯朝宗嘆了口氣道:“可不是,我一直在勸他們,說言行不可太繳烈,報國之途根多,發之於議論卻是下下之策,不特於事無補,反倒自取其禍。”
“柳老爺現在不是坐而言,他是起而行了。”
“噢,他參加了那兒的義師了。”
“他投到漳州鄭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