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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在嚥氣之前,還是叮告了馮爺一番。這些字畫兒,後來馮爺還真是一張沒動,他出手的字畫兒都是自己淘換的。
不知道是命中註定該走這一步,還是腳下的路自己沒走好,讓石頭絆了一下,馮爺在繼承這筆遺產不久,便走了月白運【月白運——北京土話,倒黴、噩運、背運的意思】。說起來,還是沒離開畫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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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蟲兒 第拾貳章(1)
算起來,馮爺和錢小湄都屬於“六九屆”初中畢業生。他們這屆學生不走運,小學六年級正準備考初中,趕上了“文革”,停課“鬧革命”。一九六八年復課“鬧革命”,他們才一律就近入學,上了初中。在中學,人頭兒剛混熟,上課的椅子還沒坐熱,發的書沒翻幾篇兒,轉過年,便大撥兒轟,整班整班的學生,一個不能拉,都奔了東北或內蒙生產建設兵團。
這屆學生,除了後來自學成才,或恢復高考以後,自己考上大學的以外,滿打滿算,只有小學六年級的文化水平,要不怎麼錢小湄把齊白石的號“寄萍老人”給看成了“霄巨老人”了呢。
馮爺本來也應該到東北生產建設兵團去“戰天鬥地”,他也屬於大撥兒轟裡的一員,可是他是另類。
怎麼說他是“另類”呢?中學,他只點了個卯【點卯——報到的意思】,便再沒去學校。那會兒的中學走的是軍隊編制,分成了連、排、班,一個班算一個排。排長挺負責,到馮爺家“請”了他幾次,他根本不扽這根弦兒。後來班主任親自出馬,馮爺照樣給了人家一個後腦勺。不過班主任應該知足,馮爺沒動用他的“陰陽眼”燙他,算是給了他面子。
為什麼不上學呢?馮爺看破“紅塵”了。上學無非也是搞大批判,批老師鬥老師,搞階級鬥爭,要不就是學工學農,改造世界觀。他對這些人玩人的運動壓根兒不感興趣,不願當“憤青”,索性獨往獨來,當了“社青”,即社會閒散青年。
不過,這兒得跟您找補兩句。其實馮爺並不是不愛念書的孩子。他的智商,要照現在的說法不算“神童”,也得算“奇童”。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他覺得不解渴,把他二哥用過的課本要過來,把三年級的書都念下來。上小學二年級的時候,他已經把六年級的課自己學完了。上學的時候,他從來沒正經聽過課,而且經常遲到曠課,但是幾乎每次考試都是滿分。只有上三年級的時候,期末考試,算術得了九十八分,他當場把卷子撕了,讓老師重新出題單考他。當時沒有“跳級制”,有的話,他會直接去唸高中或者去考大學。
馮爺喜歡畫兒,他從小就立志考中央美院的繪畫理論專業,這輩子就吃書畫這碗飯了。但是“文革”一來,他的理想成了肥皂泡兒。他不想再跟“肥皂泡兒”較勁,心一灰意一冷,乾脆自己玩吧。別人怎麼“革命”,怎麼折騰,他不管。他有自己的主意,而且他還有一身的爺勁兒,誰招惹了他,他的爺勁兒上來,愛誰誰,他不論秧子。
沒上學,但學校並沒把他除名,大撥兒轟的時候,還是有他的人頭份兒,把他分到了東北建設兵團。
錢小湄一看公佈的名單,馮爺跟她分的是一個地方,便去找馮爺,動員他一起“打起揹包就出發”。
馮爺看小湄的熱情很高,不想給她潑涼水,但他玉碎不改白,竹焚不改節。一口咬定,堅決不去。不當“憤青”,也不當“知青”了,就當“社青”了!到了兒,小湄的熱情也沒能感化他。
“你呀,誰拿你也沒轍!”小湄眼淚撲簌地說。她只好跟著“大撥兒”去了東北,馮爺則成了編外。
當時,每個中學生都有檔案,這個檔案是跟著人走的。馮爺沒去東北,也算他中學畢了業,檔案便轉到了街道。他呢,也成了沒有單位、沒有組織的無業青年。
那會兒,“無業青年”跟“無業遊民”差不多,名聲並不好聽。馮爺卻不管這一套,敢吃肉就不怕嘴油,別人愛叫什麼叫什麼,他照樣玩他的。
可是他忘了人生沒有避風港這句話。人離不開社會。離不開社會,就離不開人的眼睛。您忘了有這麼一句話:鄰居眼睛兩面鏡,街坊心頭一杆秤。可是這兩面鏡和一杆秤,在不同的時代卻有不同的照法和稱法。馮爺這兒我行我素了,殊不知他的行蹤已入了別人的法眼。
說這話是一九七五年的事兒。家住東城的程立偉來找馮爺,對他說他有一個親戚從美國來北京探親,想買兩幅老畫兒,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