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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爺一梗脖子說:“您別摸我頭呀,太歲頭上不能動土。”
畫蟲兒 第拾壹章(2)
福大爺撲哧笑了,說:“行嘿,說你機靈,你還真不傻。‘機靈鬼,月亮碑兒,心眼多,不吃虧兒。’這傻老爺們兒!”
馮爺小的時候,隔三差五端著一把茶壺,到小酒鋪給他爸爸打酒喝,一來二去的他跟福大爺混熟了。倆人見了面總是互稱“傻老爺們兒”。
福大爺坐在小酒鋪,還沒喝糊塗的時候,見馮爺端著小茶壺進來,便會站起來,摸摸他的頭,說一句:“哦,傻老爺們兒,來來來,嚐嚐你福大爺的下酒菜。”說著把一個開花豆塞到馮爺嘴裡。
馮爺也會跟他逗一句:“福大爺,我可不能白吃您的開花豆,您得給我說一段‘太平歌詞’。”
福大爺笑道:“這傻老爺們兒,吃了我的開花豆,佔了我的便宜,還要罰我。行,算我怕你還不行嗎?想聽‘太平歌詞’了,我給你唱一段。我不是怕你嗎?咱就說這個怕字。”
他喝了一口酒,拍著大腿唱起來:
天怕浮雲那個地怕荒,魚怕垂釣那個雁怕傷。草怕嚴霜霜怕日,小孩兒就怕晚來的娘。做官兒的就怕民不正,君主怕國亂沒有忠良。耗子怕貓貓怕狗,小雞兒最怕黃鼠狼。做買賣就怕賠了本,賣豆腐就怕窩了漿。擲色子怕出二三點,端寶的就怕砸死夯。剃頭的就怕斷國孝,逛窯子就怕長大瘡。說書的就怕嗓子壞,唱戲的就怕倒了倉。喝酒的就怕杯裡空,看著酒壺心裡悶得慌。
唱到末了兒這句時,他出了一個怪樣,逗得馮爺咯咯笑起來。
趕到福大爺喝醉的時候,他可就失態了,說的都是酒話:“哎喲,我的傻老爺們兒,他們說我喝高了,你說我喝高了嗎?我站起來,你看看,我不還是原來的個頭兒嗎?”每逢這時候,馮爺便會把他攙回家。
衚衕裡的孩子有時看福大爺醉臥街頭,短不了冒壞,在他腦袋上頂個破瓦盆呀,在他臉上畫個小王八呀,逗他扯著嗓子大聲嚷嚷呀,總之這些孩子變著方兒地拿他開涮取樂。可是馮爺一來,喊兩嗓子,這些孩子都被嚇跑了。衚衕裡的孩子都怕他的“陰陽眼”,那雙“陰陽眼”只要來回一翻動,指不定誰倒黴呢。大夥兒都知道,馮爺打架不要命,何況有他大哥這個“頑主”給罩著,誰也不敢得罪他。
那幾年,馮爺一到夜裡,躺在床上,便豎著耳朵,只要遠遠地聽見福大爺唱戲,他就麻利兒從床上爬起來,跑到那棵老槐樹下,把看熱鬧的人轟走,攙著福大爺回到他的小屋。有時,他看福大爺窮得沒有下酒菜,用頭大蒜或辣椒咂摸味兒,便跑回家,給他拿根黃瓜或幾個西紅柿過來。
有一年過年,馮爺的爸爸給了他一塊錢壓歲錢,他愣沒捨得花,給福大爺買了一斤豬頭肉送過去。大過年的,福大爺正一個人在家裡喝悶酒,見馮爺拿著豬頭肉來看他,感動得直掉眼淚。
“傻老爺們兒,你福大爺有你這麼個朋友,就不知道什麼叫孤單了。咱爺兒倆的交情千金難買呀!”他拉著馮爺的手說。
“文革”的時候,福大爺得了勢,當時無產階級領導一切,他從哪兒說,都夠得上“無產”,不過,他該“當家做主”的時候,並沒跟著鬧“革命”,別看他喝了酒便成了仙,其實,不喝酒的時候腦子很清醒,他知道自己吃幾碗乾飯。單位造反派讓他加入組織,去鬥“走資派”,他把嘴一咧說:“我是螢火蟲兒的屁股,沒有多大的亮兒,狗肉上不了檯面兒,你們要鬥就鬥去吧,我得幹活兒。”於是他班照上,酒照喝,當了逍遙派。
這天,他又喝高了,在老槐樹下唱起了“樣板戲”,馮爺陪他唱了一會兒,把他送回家。
大概是扯著嗓子唱了半天戲,把肚子裡的酒氣散出去不少,那天,他的腦子透著比別的時候酒後清醒一點兒。他讓馮爺坐在木板床上,轉過身,從每天上班拎著的破人造革包裡掏出一個大紙包,嘿然一笑說:“傻老爺們兒,今兒你算來著了,我呀,在西單食品商場,買了只燒雞,咱爺兒倆解解饞。”
畫蟲兒 第拾壹章(3)
馮爺心裡一熱,遲疑了一下道:“您到酒鋪兒喝酒的時候,不拿出來把它吃嘍,是不是單等著我呢?”
福大爺笑道:“還是傻老爺們兒聰明,你福大爺眼面前就你這麼一個知心的親人,有口兒好吃的可不得留著給你嗎?”
馮爺急忙擺手道:“別別,還是給您留著下酒吧。”
“那是幹嗎?爺們兒,誰讓你趕上了呢?跟我,你還客氣嗎?”福大爺開啟那個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