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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宗說罷,快步出麟德殿而去。
三個和尚無不大驚失色,頓時驚得不能言語。教依皇權而盛,可是一個宗教門派,天生不受皇帝喜好,又怎麼個依附法?
武士出列,將知玄架出了大殿而去。
知玄至此,方才放聲大笑,他在武士的推攘之下,大聲道:“不崇我佛,必無好報!不崇我佛!必無好報!”
知玄的聲音逐漸消失在麟德殿外。
散朝了。眾大臣各自散去。
知律藏快走幾步,在殿外的臺坪上追上李德裕道:“大人請留步。”
李德裕回身道:“大師要說什麼,請不必說。知玄咎由自取,本官可是無處代他求情。他為何不識時機,不讓講論之勝自己去開花結果?而非要盛氣凌人。強聖上之所難呢?”
知律藏啞口無言。
李德裕快步離去。
講論結束了。佛教徒講論贏了,結果佛教卻因勝得敗。江湖上到處有人以武力盛氣凌人,知玄大師卻以超群的智力而凌人,凌到最後,還是皇權大獲全勝。聖旨一下,知玄就被流放了。
有超群的智力又怎樣?皇上有凌駕於整個社會一切真理之上的皇權!
當夜,趙歸真再入麟德殿,送金丹一瓶進與武宗。
當夜,武宗再服金丹,同御數女,縱樂之後,昏沉沉進入了夢鄉。他夢見天地未開之前,渾沌原始一片黑暗。他想掙扎出去,尋找清朗天空,可是越掙扎,那渾沌越密實,他大叫著:“道氣!
道氣!”
他醒了,滿頭是汗,他感到手足發麻,他醒來時,還在喊著夢中的話:道氣道氣,可是他聽得,自己卻是連喊:“道虛道虛”,他將氣字的音喊別了音。
他不喊了。太監進來,跪地道:“萬歲爺吩咐。”
武宗說:“朕口渴如燒,快取仙露金丹服用。”
他不知道,他中金丹之毒日深——手足發麻,口腔麻痺,發音不準,口乾舌燥,全是鉛、汞、硫、砷中毒的症狀。
他口渴,為解口渴,令取仙露金丹——這不是以鳩止渴麼?
皇權是至尊。至尊之外,卻盡是敵人敵物敵意……
第二天,流放知玄的聖旨就付諸執行了。
這天早上,下了一場好大的雨。
嘩嘩的春雨,反季節地出奇地大。春雨怎麼會那麼大?下得窮人的屋子直漏,下得街上盡是水流,下得小河裡積水橫衝直撞,下得灃河,湟河,灞河憑空漲了好幾尺!
佛教徒說:“這是天在哭,天在大哭……”一輛籠車從大明宮望仙門中驅了出來。兩匹馬拉著這輛籠車,車上是一個站籠,站籠中鎖著一個脖子上戴著板枷的老和尚,這個老和尚就是知玄大師。
前面有三百名神策軍人執戈開道。
籠東西兩邊各走著三排軍士,每排五十人,最外面一排執長戈,第二排執劍,第三排執刀。左邊三排一百五十名軍士,右邊三排百五十名軍士,共三百名軍士將囚籠車護了個密密實實。
後面是四百名軍士押後。
押一個老和尚,動用了一千名神策軍軍士。
這是會昌五年二月。
武宗流放知玄的地點,無巧不巧恰好是當年德宗流放文安公主的星宿海。
站籠囚車從大明宮望仙門出來,經過長樂大街,到東市西角轉向西行,進入皇城大街,直向金光門行去。
一個和尚站在西市的轉角處,站在雨中。這是白馬寺的宏道大師。他身穿白色僧袍——好奇怪,和尚的僧袍,以黑灰二色為常,以黃色為隆,以紅色為重,哪裡見過穿白色僧袍的和尚。
但宏道就穿的是白色僧袍。
宏道一見站籠囚車到來,立即向站籠中的知玄大師跪了下去,默默地磕了三個頭。
剎時間,十個和尚,百個和尚,千個和尚,從各處默默地走出來,默默地向站籠囚車跪下去,默默地磕頭。
知玄連忙在囚車中端端正正地跪下還禮,也是默默地,熱淚從他的老眼中流到了老臉上。
普天下幾千萬大唐人啊,吃呀,喝呀,勞呀,作呀,拐呀,騙呀,拚呀,殺呀,偷呀,搶呀,行呀,走呀,笑呀,哭呀,嫖呀,賭呀,娼呀,淫呀……誰去思考過天地生成這個與一切有情生物無情生物有感生物無感生物的生老病死大小壽夭完全沒有關係的問題?天地怎麼生成的,與誰過日子有多少關係?可是,人不追尋本源,還叫有感生物有情生物嗎?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