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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曾以為那個倒黴蛋已離他遠去,再也不會回來,誰知道呢,眨眼工夫,那小子又立在他面前。那身發著黴味的衣服,好像也在以皺皺巴巴的表情笑話他說:“你不是已經混出人樣了嗎,不是把我們拋棄了嗎,為何又回到我們的懷抱,你這是玩的哪一套?” 周水明苦笑了一下,體會到人的一張皮原來這麼重要。她穿上那身皮,就是一個體面的記者;換上這身皮呢,就跟一個叫花子差不多。
別看妻子自己願意從垃圾堆揀褲衩穿,卻不願看到丈夫穿舊衣服,她說難看死了,讓丈夫把衣服脫下來洗一洗再穿。
周水明說不能洗,一洗就沒有現在的味道和效果了。
三
周水明把冷眼裝在腦子裡,是以十分清醒的狀態被騙工的騙子騙走的。他原以為遇到騙子不是很容易,準備花一天或兩天時間把自己送到騙子手裡。不料騙子遍地,剛走一個,又來一個,他只用了半下午時間,就與他預先設定的騙子遭遇了。
他選擇的地方是一個長途汽車站,全省各市縣的汽車都往這裡開,有人下車,有人上車,這裡是來往旅客的一個集散地。加上汽車站對面不遠就是全國有名的樞紐性火車站,更使兩站之間的廣場形成了人的洪流和若干個人的漩渦。不少人拉著箱子,揹著挎包。在匆匆行走。不少人邊走邊對著手機說話。一個包工頭模樣的人對著手機大聲罵人,嚷著他一定要報仇。不少人在散發小廣告。不少人手拿寫著所謂國營旅館的硬紙牌在招徠顧客。不少塗著紅嘴藍眼的“野雞”在悄悄拉人的衣角,問人要不要找個地方快樂一下。當然也有不少帶著以塑膠編織袋子為包裝的粗笨行李的民工,這裡一堆,那裡一堆,眼巴巴地等著用工的人把他們領走。記者站設在省政府附近的一個省屬行政機關,離這裡並不是很遠,但他覺得這裡和那裡判若兩個世界,他到了這裡如同進入另外一個世界。他有些興奮,意識到他的體驗已經開始,可以進入採訪狀態。如果是往常,他會掏出自己的小採訪本兒,把看到的情景記上幾筆。他參加過礦務局礦工報社舉辦的通訊員學習班,受過一些採訪方面的基本訓練,其中一項訓練要求就是勤動筆。諺語是,好記性比不過爛筆頭。他把手伸進口袋裡去了,一摸裡面是空的,沒有采訪本兒,也沒有筆。他的動作是習慣性的,下意識的。他的採訪本兒和筆放進一個小手包裡去了,還有手機、記者證、錢包兒、真的身份證等,都放進了小手包裡。他把小手包上了小鎖,外面還裹上了黑色塑膠帶,壓在鋪蓋捲兒的最下面。小手包裡的每一樣東西都不能露出來,露出一樣就有可能暴露他的身份。他看過一個資料,一個國民黨的司令官,戰敗後化裝逃跑了,他本來已逃出層層包圍圈,因解完大手用白紙擦了屁股,還是被人認了出來。他告誡自己,一定要接受那個司令官的教訓,處處小心,步步謹慎,不能把記者的身份露出蛛絲馬跡,只能以民工的身份和麵目示人。他也不能待在太顯眼的地方,要是碰見井慶平那樣的熟人就麻煩了,他現在這身打扮,恐怕得解釋一會兒才能解釋清楚。他站在汽車站出口處一家小吃店的牆角,低著眉,耷著眼,垂著頭,喪著氣,一副走投無路的樣子,等著別人來釣他。不,等著別人來上鉤。
一個人走近他,問他願不願意去建築工地打工。他說對不起,不去。那人狐疑地打量他一下,走了。怎麼,自己有什麼破綻嗎?他低頭看看腳和腿,沒看出什麼破綻。他突然想起來了,自己不能隨便說對不起,這裡不需要說什麼禮貌用語,你把禮貌用語用多了,只會引起別人對你的懷疑。又有一個人跟他說話時,他就不說對不起了。這個人問他願不願意搞裝卸。他問裝卸什麼。這個人說到河灘裡裝沙子,再跟車到工地把沙子卸下來。他這次沒有馬上拒絕,問一個月多少錢。這個人說工資是計件的,裝卸一車沙子十塊錢。他說十塊錢太少了。這人說,不少了,一車十塊,一天裝卸四車就四十塊,一個月下來就是一千多塊。周水明既定的目標是去小煤窯臥底,堅持說工資太少了,不去。他像中了魔一樣,一心要去小煤窯臥底。結果一個女人盯上他了,婦女一手提個小包兒,一手抓著手機,像是漫不經心地走到他身邊,叫他“這個兄弟”,問他:“是不是出來找活兒乾的?”
周水明說是的。
“你想幹什麼活兒?”
“你那裡有什麼活兒?” 周水明對這個女人的活兒不抱什麼希望,煤窯都是男人的世界,跟女人不怎麼搭邊。
女人說:“不瞞你說,我們那裡是煤礦。”
周水明心裡突了一下,看來對上點子了。他把女人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