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凳上幾乎很少有人。有一天下著小雨,天氣微涼,工欲善撐傘緩緩而行,聽到一聲幾乎淒厲同時又極婉轉的鶯啼,他一下子頓住了,他看到柳條的微擺中,落紅紛紛,湖上一邊昏黃,縹縹緲緲地傳來長調之聲,熟悉的聲音,聽不清歌詞,絕望的榔頭不知從何而來,突然重擊在他心上。接著,他看見木凳前站著一個男人,工欲善走過他身邊才知道,他是在等他。他是琴師。
小夥子很得體,高高的個子,消瘦的面容,下巴略微有些起翹,有一點點鄉村藝術家的土洋兼備的執拗的神情。他禮貌有加地向工欲善問好,說他從下午開始就在這裡等他了。這讓工欲善有些驚詫。琴師原來是很聰慧的人,又很清晰地告訴他,是銀心告訴他們的,工老師你每天都要到湖邊來散步。說完拿出了一個扇盒,說:聽說工老師要結婚了,垂髫讓我專程給你們送一件結婚禮物。工欲善看著這扇盒,苦笑了一下,他知道那裡面放著的是什麼。他接過了,琴師問要不要看看。工欲善說不用了,垂髫送的禮物總是好的。他們就這樣僵在湖邊,工欲善終於問:她還好嗎?
琴師臉上就有了光,說:看東西是不太行了,不過心情不錯,白天還有生意,夜裡她還去演出。
工欲善哦了一聲問,垂髫回來了?琴師回答說回來兩個月了,推拿屋開張的時候,銀心她們幾個姐妹還給小店剪綵呢,怎麼,工老師你不知道?
工欲善一邊往回走一邊發怔,斷斷續續地讓琴師轉告垂髫,還是身體要緊,白天工作,夜裡演出,是不是應該合理安排一下。如果經濟上有什麼問題,朋友們都可以幫忙的。琴師聽了他的話,就像是為垂髫辯解:主要是因為不能讓功夫斷了。上臺演出,哪怕站著唱一段,接上了這口氣,知道行情世面,是最要緊的事情。
工欲善站住了,想,一個人,真有一個念頭,要打消它,就好比要這個人的命。
前面就是扇莊,工欲善邀請琴師去,琴師搖搖頭,展現給工欲善一個微笑,是那種被垂髫感染過的微笑,他們真是骨子裡很相像的一對。工欲善想到垂髫,伸出手來與他握別:謝謝你們的禮物,我會珍藏好的。其實你們完全不必和我們隔得那麼遙遠,其實到這裡也可以開推拿診所。順便還可以唱越劇。你看我的扇莊,大柳樹後面的,看到了吧,人氣很旺的。如果需要,我可以幫你們打聽一下。真的不想去我那裡坐坐嗎?
他目視琴師,淋著小雨走進柳陰深處了。
九
晚上,工欲善像往常一樣,坐在沙發上看一會兒新聞聯播,銀心陪著他,一會兒看一看他的臉色,然後撒嬌地把頭靠在他腿上。
他一句話也不說,電視機裡的播音員說個不停,小屋裡的氣氛就有些微妙起來。
工欲善突然問銀心累不累,銀心笑笑說: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也知道問我累不累。當然累了,佈置一個新家,哪裡是那麼容易的。
為結婚,工欲善已經在清波門按揭買了一套公寓房,銀心天天在那裡張羅。聽銀心那麼說,工欲善就兩手用力,一屏氣托起了銀心,把她扔到床上去了,說:趴下,我給你按摩。
銀心哈哈哈哈地笑了起來,說:你按摩,我給你按摩還差不多。話雖那麼說,她還是聽話地趴過身來,臉就埋到枕頭裡去。工欲善就坐在床沿邊,兩手握著她的肩膀,一下一下推了起來。銀心就舒服地呻吟,斷斷續續地從枕頭裡發出聲音:沒想到你不但會畫扇子,你還會推拿。對,對對,就是這裡,下面,再下面一點。以後沒飯吃了我們就……她突然不說了。
工欲善一邊緩緩地用手掌按著她的背,一邊說:今天見到琴師了,說垂髫回來了,他們開的那個推拿診所開張了。
停了一會兒,銀心才悶在枕頭上,甕聲甕氣地說:垂髫回來好多天了,她說她是學成歸鄉,她又回琴師那裡去了。誰都沒提那個什麼戰鬥英雄的事情,這事情就一風吹,沒發生過一樣了。
我見到琴師了。工欲善說。
銀心便問他對琴師的印象如何。工欲善想起那個一意孤行的執拗的下巴:這個人可以像一個新麵粉口袋那樣翻過來抖,從裡到外一樣。
銀心抱住枕頭把頭抬起來,想了想,說:其實垂髫還是好福氣的,她走到哪裡都有人欣賞。
工欲善按住銀心:不知道閉上眼睛推拿是怎麼回事,我試試,你別動,我試試。銀心一邊屏住氣止住笑,一邊還是忍不住笑,說:閉上眼睛,不就是盲人摸象嗎?
工欲善摸摸索索地在銀心背上按摩,眼睛一閉,心思就出來了,就綿延到了兩隻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