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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得那麼老於世故,有穿透力,讓工欲善無話好說。他又換一種角度:可是你還是應該到醫院去看看的,我可以陪你去。
她站了起來:有人會陪我去的,你算什麼?
工欲善一下子衝上去,攔腰抱住了她,他緊緊咬住自己嘴唇,怕自己會把那句話——留下吧我愛你——說出口。可是要他鬆開手,他又捨不得,他從來沒有那樣的感受:心一粒粒地碎了下來,流到了全身的血管裡。
她在他懷裡停留了片刻,然後果斷地推開:你不是梁山伯!
她的大開大闔的風格行事,讓工欲善驚奇,這樣的驚異甚至壓倒了他的潮水般湧上來的愛意。
她說:你不會為我吐血死的。背起揹包,一頭撞到門上。她嘩啦嘩啦地拉門,工欲善連忙去幫她,只來得及把桃花扇塞進她的行囊。
人影綽約的夜西湖,幾分曖昧,桃柳無言,滾滾紅塵裝聾作啞。
八
工欲善的考研複習,只能說是聊勝於無,他猶豫很久才復燃的熱情突然退潮。在此期間,他與垂髫沒有任何接觸,所有關於垂髫的訊息,都是從銀心那裡來的。銀心回家去了一趟,屬於衣錦還鄉,家鄉為她擺好慶功宴,小姐妹們都去了,垂髫自然不會去的,是妒忌嗎?不知道,也許是,她一向就是紅花,不知道怎麼樣當綠葉,而且她現在連綠葉也當不成了。她不見了,聽說到北方一所盲校學推拿去了。沒有人知道是什麼學校,琴師陪她一起去的,所以沒有什麼可以不放心的。工欲善問他們怎麼樣?銀心便問誰是他們?見工欲善不予回答,笑了,說:鬼鬼祟祟!什麼怎麼樣,他們當然住在一起,他們早就在一起了。沒到省城來集訓的時候他們就住在一起,後來垂髫讓琴師走,琴師就走了。後來垂髫讓琴師回來,琴師就又回來了。如果垂髫說一起去死,琴師肯定去。你還想知道什麼,垂髫的事情我知道得很多,你想知道什麼?
銀心果然就是那種沒有脾氣的好女人。她給他洗衣服,做飯,給他料理扇莊一切雜務,只要她有空,她自然而然地就繞著工欲善轉。她在劇團裡跑龍套,一切都越來越像小王。工欲善表現出了明顯的不耐煩,請她不要這樣,他不習慣莫名其妙地讓人伺候。銀心說怎麼是莫名其妙呢,不是一清二楚的事情嗎?工欲善知道自己算是被纏住了,不下點狠的不行,說:我正式告訴你,我不喜歡這種關係!銀心圓圓的臉發怔,越看越扁,問:什麼關係,工老師?工欲善不得不更加透徹,說:就是這樣,我工作,你在旁邊磨蹭,在我眼前晃來晃去。銀心不但沒有哭,反而笑了,說:真對不起,生就的丫頭命,以後我幹活儘量不影響你。說著就
走了。
下一次再來的時候她依然故我,旁邊多了一個撐腰的小王。她工老師工老師地叫著,你看看這是什麼?她拿出一本相簿:你不想看,這是我的影集,有我們好多劇照。你看垂髫的劇照,這是她的賈寶玉,沙漠王子,這是她的梁山伯,許仙,何文秀……她突然睜大眼睛,像一個街談巷議的行家裡手,工老師說出來你不相信吧,琴師又被垂髫趕回來了。
小王就趁勢接上話頭——原來這一回垂髫是在遙遠的北方大放異彩。她在一個著名的推拿中心學習技藝,在那個硬朗的城市,她用她那吳儂軟語的風神秀骨迷倒征服了一群七尺男兒,這本不是一件特別預料之外的事情。然而她公然聲稱自己愛上了一個盲人,此人身價千萬,推拿中心是他集團公司中的一小方面罷了。盲人是戰場上下來的戰鬥英雄,妻子是不盲的。在那個城市他們本是光榮的象徵,道德的楷模。現在完了,妻子每天和丈夫大打出手。最後丈夫煩了,帶著垂髫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工欲善聽得目瞪口呆,為了自己說服自己,打腫臉充胖子,說:那是,現在女孩子,誰不愛錢?他的反應立刻給小王反彈回去,她準確地告訴工欲善,垂髫沒有錢的概念,但她需要舞臺,她需要有人聽她唱戲。而戰鬥英雄有吳儂軟語的情結,他需要她的歌唱,並對她不遺餘力地歌頌。他為她包場,把所有的推拿技術毫無保留地教給她。而她,則把她所有的熱情和浪漫奉獻給他。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她不風騷,然而她的確非常風流,因此她現在可以說是把那個遙遠的北方中等城市正攪得風起雲湧。當然,這當然對她的眼睛很不利,在這方面她是破罐子破摔,她那雙眼睛再要起死回生,難於上青天。
琴師不得不默默無聞地回來,他不像戰鬥英雄的妻子那樣聲嘶力竭,他幫她料理好了一切,就走了。臨走時他交代垂髫,什麼時候混不下去了,就回嵊州老家,他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