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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焦臭味在11月的秋風中飄浮。莊稼早已被孫傳芳的隊伍搶割,大地一片荒涼。如果摧不毀南昌這個堡壘,那麼整個江南都依然對北伐軍關閉著門戶,而時令已是霜降之後,寒意正挾著立冬、小雪而來,傷兵在悵望秋野,悲觀情緒在軍中悄悄散佈。但這一回,讓馬小栓非常吃驚的是,校長居然沒罵一聲“娘希匹”,他只是久久地坐在帳篷裡一口彈藥箱上讀曾國藩的書《挺經》。馬小栓不解,問老楊,這時候讀這種書有啥用?老楊睥睨地看他一眼,說:“打碎了牙往肚裡吞。”小栓吃驚地看看老楊的嘴,他滿口牙齒比牲口還結實,說什麼屁話呢!
在北伐軍的又一次衝鋒被擊退後,校長終於放下曾國藩的書,步出了帳篷。馬小栓最佩服校長的地方,就是除了那次拿短槍抵住自家的腦袋,任何時候都是軍容嚴整的,白手套、軍靴一塵不染。校長步出帳篷,一直朝著前線走。老楊一手牽馬,一手提著大刀片,殺氣騰騰緊跟在後邊。小栓很想扇老楊一耳光,因為他太像推校長去問斬的劊子手。很多人都跟了上來,副官們、參謀們,還有傷兵、火頭軍、特務連,鄉下搖著尾巴的狗,走成了灰濛濛的一大片。雨水細細地飄起來,如到處亂飛的蟲,馬小栓眯著眼,推著腳踏車,他想日怪,校長這就帶著我們去堵槍眼啊?他算了算自家的年齡,還真不到死的時候呢,就飛快地轉著念頭,尋思是趁亂開溜,還是一塊兒去視死如歸呢?那回捨命救校長,說實話是有一點點後怕的。然而,他還沒有想明白,校長的步伐戛然而止了。他們已經走進了最前沿的壕溝裡,南昌城樓千瘡百孔,彷彿伸手可摸,卻又遙不可及,趴在溝裡計程車兵個個一臉泥、一臉血,見了校長眼睛一亮,隨即又灰了下去。壕溝外是橫七豎八的屍體,有的還在慢慢地蜷縮。一個頭上纏了紗布的軍官帶著哭聲向校長報告,他槍斃了好幾個逃兵,還是沒法前進一步。校長聽著,沒有表情。陣地那邊,濛濛細雨裡,有無數黑洞洞的槍口,在等著這邊的人。城樓下邊的門洞口,堆著沙包,架著四五挺機關槍,等著送今天的死鬼們上路。
校長拍了下那可憐的軍官,說:“你是一個勇敢的革命軍人。”軍官啪的一個立正。校長又說:“但還可以更勇敢……傳令兵!”
馬小栓大叫一聲:“到!”
“你進城,給孫傳芳傳一個令。”
“……”
“聽見了沒有?”
“是!校長!”
壕溝裡一片啞靜,眾人面面相覷,不曉得校長葫蘆裡要賣什麼藥。馬小栓定定神,小聲問:“是傳一個什麼令?”
校長倒剪了雙手,踱了一步,說:“就傳:娘希匹!”這是馬小栓最後一次聽到校長說這三個字,他一下子笑起來。
大家也都哈哈大笑了,氣氛活躍了很多,都以為校長在說笑話呢。但還沒等笑完,校長踢了馬小栓一腳,“還不快去?”馬小栓一愣,鼻子忽然酸了,啪的一個敬禮,說:“校長,小栓為革命捐軀,請轉告我爹孃一聲。”壕溝裡笑聲猛然一收,冷風吹著,雨水溼了臉,都鐵一樣地沉默著。校長板著臉,看了看老楊。老楊叫道:“俺陪他!”
馬小栓掌好車龍頭,老楊跨上後座,手裡大刀換了小媳婦回孃家的竹籃子,裡邊裝滿揭了蓋的手榴彈。馬小栓正要一蹬,老楊叫聲“慢”,他把皮帶解下來,把雙腿綁在腳架上。校長看看小栓,小栓也把皮帶解了,把左手綁在龍頭上,悄悄綁了個活結。老楊說:“那隻呢?”小栓右手揚起來,舉著一塊白紗布。老楊罵:“俺們是去拼命的,還成了投降不成了!”小栓笑:“兵不厭詐嘛。”看看校長,校長把臉別過去,就像沒聽見。
一眨眼,一車兩男兒,冒死向著南昌城衝去。雨已下過好一陣,空氣乾淨,路有些滑溜,腳踏車刷刷地跑著,馬小栓感覺真是輕快得要命。他想,老子就這麼死了,划算不划算?一顆槍子兒迎面飛來,“當”地打在土造的裝甲上,車子一趔趄,他趕緊穩住了,就在這一剎那,他把左手的皮帶解開了。
校長和參謀們、副官們,還有那個不走運的團長,齊刷刷舉著一排望遠鏡,目送馬小栓和老楊駛入煙雨、恐怖中。校長厲聲道:“狹路相逢,勇者勝。我就是要你們看一看,我調教的兵,是如何不怕死。”他把手掌握成拳頭,再由拳頭變為手掌,手掌如刀,有力地在空中劈刺了一下。
馬小栓右手揮舞的白紗布起了點作用,在他看清城樓下的沙壘前,幾乎都沒有遇到抵抗。他正盤算如何了結這場戲,對方的機關槍一齊開了火,槍子兒跟暴雨似的撲過來,傾瀉在裝甲板上,馬小栓使出吃奶的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