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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了。每個人生活的時代無法選擇,狗也是一樣的,老主人陳德明詛咒這悲涼的時代,老黃也是一樣的……這最後一次,老黃根本就沒有愛情,因為誰也沒有精力去追逐。它本來也不該去做那些事情,可是,當它在滿目瘡痍的田野上發現了那隻瘦弱的公狗,繁衍種族的責任還是提醒它不應該太遷就自己的感受。就這樣,就有了小黃和它的兩個兄弟。正因為那條公狗太瘦弱,小黃和它的兄弟在毛色上都只遺傳了它的基因,那條公狗是雜色的,而小黃和它的兄弟渾身卻無一根雜毛。
你這生於亂世之秋的孩子啊……老黃無限悲憐地對它嘴裡的女兒說。
三
從心理上而不是從地理上來說,夾夾石可以算得上茅椏子村的一塊界碑。其實爬上夾夾石並沒出境,上面很遠的地方,都屬茅椏子村管轄,但多是荒山,田地尤其少,偶爾有那麼一塊瘦田,被勤勞的農人種上玉米、紅苕或者小麥,糧食成熟的香味還沒飄進村子,就被野物糟蹋了。糟蹋玉米和紅苕的,主要是皮毛粗糙的野豬,野豬有時單獨行動,更多的時候則是成群結隊,在合適的季節還帶上兒女。它們走進玉米地就像走進自己的糧倉,從從容容地將玉米稈撞倒,把嫩得出水的玉米粒連同淺黃色的棒子嚼下肚去;紅苕則是掏,不用前爪而用嘴,它們的嘴筒有半尺長,能像犁鏵一樣把地翻開。吃小麥的是野兔,那些跟土地同樣顏色的偷食者,即使十餘米開外有人,也很難發現它,直到新長出的麥苗被一次接一次剪得跟地皮一樣平,才知道今年又很難在這塊土地上收穫莊稼了。由於這些原因,大家就不再種那些田地,如果不砍柴,不割牛草,茅椏子村人都不會爬到夾夾石上面去。狗也如此,要不是發情時期奔跑得忘了形,狗們通常不會跑過那塊蝴蝶狀的界碑。狗的活動範圍,與主人活動的範圍大體相當。老黃以前上去的時候也不多,最近一段時間去得多一些,那是為了找食。每當它跨過夾夾石,它就有一種出村的感覺,有一種焦灼和空虛。它時刻提醒自己:不應該跑到主人的心理距離之外。此時此刻,這種焦灼感和空虛感就更加強烈了。我已經背叛主人了,它想,在主人最需要自己的時候,我逃了,我實在不配做一條狗。村裡那麼多狗早被殺了吃掉了,主人沒有殺我,這種大恩大德我本應該主動報償,但我卻在節骨眼上逃掉了。有什麼辦法呢?我有女兒呢,我的女兒還不能獨立地面對這個世界,還需要我的哺育……這種無法調解的矛盾,使老黃的骨頭髮酸。
如果有那麼一天,你就自己回來吧,它對它的孩子說,你要永遠記住,正是因為有了你,你的母親才違背了作為一條狗的原則,但你要知道那山下的柴屋裡住著你的主人,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你要回到那間屋子裡去,如果主人還在,你就繼續做他家的狗……
老黃把孩子放在傾斜的石盆上(那條吞掉花狗的大蛇早不見了蹤影),蹺起右後腿,擠出了幾滴尿。之後,它教小黃也這麼做。這幾滴尿既是狗為自己劃定的勢力範圍,也是狗的路標。有了這幾滴尿,小黃將來回去找主人,就不會迷路。
上山的路都是那麼陡峭,老黃想讓小黃自己走一段,可小黃一離開了母親的嘴,就蜷在地上吱吱叫喚。老黃以前的那些孩子,到了這個歲數是能夠走很長一段路的,而且總是不知疲倦地蹦蹦跳跳,但小黃卻這麼弱小!老黃看著腳底下這個只知道叫喚和吃東西、連耳朵也沒發育完全的傢伙,一時間真有些自暴自棄。我冒著背叛主人之名將它帶走,到底值不值?看小黃這樣子,它究竟能活多長時間?我是不是應該回去,把自己和孩子都交給主人?它的這份心思很快傳遞到小黃身上去了,小黃把前爪搭在母親的腿上,抬起青梨那麼大的頭,望著母親憂鬱的眼睛。它不再叫了,它只是這麼望著母親。老黃戰慄著,疼痛深入骨髓,但另一種情緒使它希望擺脫這種疼痛。它不看小黃。小黃也沒動,還是那麼望著它。風在林梢裡遊走,從路面上吹過,除了風,大地就一片靜寂。老黃聽得到自己的心跳,同時也聽得到小黃的心跳,但它就是不看小黃!這是一場殘忍的、方向不明的搏鬥。老黃覺得自己承受不住了,它前爪一揚,小黃就像脆弱的果子從它的枝幹上掉落,沿著陡峻的山路向下滾去。老黃的心崩裂開了。如果小黃繼續朝下滾,就會掉落到夾夾石上。那兩面石頭,歷經滄海桑田,看慣了人世悲歡,骨頭和心,早就變得堅硬如鐵了,如果小黃摔到上面,只有死路一條。老黃縱身一躍,趕在了小黃的前面,用匍匐在地的身體,切斷了女兒走向死亡的路。
小黃受了驚嚇,但它並沒摔傷。被拋棄和被拯救這短短的旅程,使它迅速成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