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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要造炸藥,當了大教授,哪有功夫養孩子?爸爸對我是一種刺激。我非混出個人樣兒不可!”
我媽媽忽然狡黠地一笑,說道:“你別想糊弄我,你的事情我全知道。你呀,要真像所說的那樣倒也奇了!”
我媽說得我心裡抨抨直跳:她又知道了我什麼事情?自打我上了初中,她無時不在偵察我,我爸爸分了房子,我媽每週到礦院度週末。我自已有個小房間,門上加了三道鎖。我媽居然都能捅開,而且捅過一點兒也不壞,簡直是妙手空空。我知道她有這種手段,就把一切都藏起來,戒掉了寫日記的習慣,重要的東西都留在學校裡,可還是擋不住她的搜尋。
那時候,星期六回家簡直是受罪,回去要編謊騙我媽,還要和我爸爸抬槓,只要我媽不在家,他就躍躍欲試地要揍我。後來我長了老大的個子,又有飛簷走壁之能,他揍我不著了,就改為對我現身說法。我爸爸有一段光榮歷史,從小學到中學從來都考第一名,又以第一名考進了清華。要不是得了一場大病,準頭一名考上官費去留洋。按我媽的話來說,我爸爸是一部偉大的機器,專門解各種習題。
我爸爸還說,他現在混得也不錯,住的房子只有前輩教授才住得上。在礦院提起他的大名,不要說教授學生,連校工都雙挑大指。他說:“你媽老埋怨我打你,你只要及上我的百分之一,我絕不動你一指頭!”
我爸爸自吹白擂時,我媽坐在一邊冷笑。吃完飯我回自己屋去,我媽就來說悄悄話:“別聽你爸爸的,他那個人沒勁透了;你自己愛幹啥就幹啥,首先要當個正直的人,其次要當個快樂的人。什麼走正路、爭頭名,咱們不幹這事,你是我的兒子!”
光說這些沒什麼,她還要扯到不相干的事上去,每次都把我說個大紅臉。“我給你洗褲衩,發現一點問題。你感覺怎麼樣?”
我立刻氣急敗壞地喊起來:“誰讓你給我洗褲衩?褲衩我會洗!”
“別這樣,媽是大夫,男孩子都有這個階段,是正常的。要是舊社會,你就該娶媳婦了。”
“呸!我要媳婦幹什麼?她算是什麼東西!”
星期一早上我去上學,我媽去上班。我騎腳踏車,她也騎上一輛匈牙利倒輪閘和我一路走。那還是奧匈帝國時期的舊貨,老要掉鏈子,騎到醫院肯定是兩手黑油。可她非要騎車上班不可,為的是路上繼續盤問我,可是我把話扯到別的地方去。
“媽,你為什麼不和爸爸離婚?”
“幹嘛要離婚?”
“你要是早和他離了,我也少挨幾下打。”
她笑得從車上跳下去。到了“文化革命”裡,她終於知道了我的事情:我和許由玩炸藥的事敗露了,我被公安局拘了進去。這驗證了我爸爸對我的判斷;我是個孽子,早晚要連累全家。
我媽媽始終愛我。她對小轉鈴說,人生是一條寂寞的路,要有一本有趣的書來消磨旅途。我爸爸這本書無聊之極,叫她懊悔當初怎麼挑了這麼一本書看。她羨慕鈴子有了一本好書,這種書只有拿性愛做鑰匙才能打得開。我和小轉鈴好的事知道的人很少,她居然能打探出來,足見手段高明。我媽媽喜歡小轉鈴,她說鈴子“真是個好女孩”;可是我最後還是搞上了二妞子。這個事裡多少有點和我媽抬槓的意思。
我認為無論是二妞子還是小轉鈴都不會背叛我,所以很自信地說:“媽,你知道我什麼了?”
“你和你爸爸到底不一樣。你是我生的嘛!”
“怎麼啦?”
“寫詩呀,你的詩文我全看過,寫得真他媽的帶勁。你還說,活著就是要證道,精彩。你還不知道道是什麼,告訴你,道就是你媽,是你媽把你生成這樣的!”
她啪一聲打個榧子,轉瞬之間,年輕時傾國傾城的神采又回到臉上來。我覺得全身的血都往頭上湧,差一點中了風。寫詩乃是我的大秘密,這種經歷與性愛相仿:靈感來臨時就如高潮,寫在紙上就如射精,只有和我有性關係的女人才能看,怎麼能叫我媽見到!我頓時覺得自己成了褪毛的雞。連個遮屁眼的東西都沒有了。桌子上火柴、香菸、筷子劈里啪啦落了一地,我急紅了臉吼出來:
“小轉鈴這壞蛋!下次見面宰了她。媽,她把我稿子給你了?還給我吧!”
“稿子還在她那兒,我影印留了底。你想要,拿錢來換,影印費三百元!”
“太貴了,半價怎麼樣?算了算了,反正看進你眼裡也拔不出來了。你再別提我寫的東西,那不是給人看的,行不行?尤其不能給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