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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蕭瑟,太后一襲深黑狐裘,裙裾微動,依舊高傲。“太后。小民。”她冷冷道:“當年你帶走阿宓時可不是這樣說話的。你不是好恃才傲物的硬骨頭麼?”
姬雍慘然苦笑:“太后又何必拿近二十年前的輕狂意氣奚落小民。”
“輕狂意氣?”太后哂笑,笑著笑著卻忽然沉斂,眼中陡然寒光迸裂:“你的輕狂意氣為何要阿宓替你付出代價?”她忽然一把將墨鸞拉近身前,“你敢不敢親口告訴這孩子當年那些舊事?你應承過她的母親什麼?你可有兌現過半點承諾?”
猝不及防,墨鸞一個踉蹌,只聽見心底哀鳴。太后那隻手好似鐵鉗,掐得她骨頭也在生生作痛。她哀哀地望著父親。如今的她,早已不不想揭開那些年煙代遠的往昔,她只想結束,這錐心刻骨的刺痛。
但父親卻一句話也未說,他只是嘆息,閉目,眼角竟已溼潤。
“你不敢說麼。”太后哼道,“那我替你說。”她轉臉看著我,眼中竟泛起紅光。她一字字冷道:“阿鸞,你聽好了。這個男人,當年不過是個潦倒生徒,自認才高八斗便什麼也不放在眼裡,連省試也敢誤考,被亂棒轟出,恰巧被你阿孃瞧見,好心幫他,他卻又在殿試時胡鬧犯上,辱罵天子,被投下大獄。你阿孃憐惜他還算有些才氣,將他從獄中保出來,留在府上做門客。不想這混帳東西卻花言巧語誘騙你阿孃,你那胡塗阿孃鬼迷心竅上了他的當,竟然拋夫棄子也要跟他走。結果呢?你阿孃跟著他過得是什麼日子?”她說的咬牙切齒,恨意滿溢。
墨鸞只覺得腦子裡翁得一片空白,下意識捂住雙耳。她的阿婆,竟這樣描述她的爺孃,一個是混帳東西,一個是鬼迷心竅,名不正言不順,好似在說一個恨不能洗刷乾淨的骯髒汙點……雙眼朦朧,她看見太后深重的恨,好似要生吞了她般,眼中全是血絲。
呵,難怪。難怪阿婆縱然什麼都知道,卻還能那般平靜地賜她一把刀,叫她乖乖地,做個殉葬品。阿婆大概,從未期待她的降臨,甚至,更希望她從不曾存在過罷……既然如此,不如讓她自生自滅好了,又何必千方百計讓鍾御醫救她回來,莫非,便只是為了在她剛觸及一絲幻想中的溫暖時,忽然再刺她一刀麼?何其殘忍。
她渾身冰冷,悽慘和著淚一起灑落。
但她卻聽見父親的笑聲。
父親竟揚眉笑了。“近二十載,世事變遷,人人皆非,想不到太后卻還留在原地。”他的眸光陡然精盛起來,似有火光激烈騰起,“不錯,當年我自視甚高,以為天下沒什麼是我辦不到的。事實證明,那只是我幼稚的不可一世。我並不迴避我的失敗與無能,沒能照顧好阿宓讓她吃了太多的苦我更是難遲其咎百身何贖,但你卻……你沒有資格自說自話地否定我們的愛情。”他緩步走上前去,輕撫那刻下亡妻名姓的玉碑。
那一刻,墨鸞分明看見了,父親眼中透出的暖意。天地俱寒又如何?至此一株火種,永世不滅。瞬間,竟有錯覺,依舊是當年那睥睨天下笑談風雲的血性男兒,無關銀絲風霜。
太后墨黑的狐裘隨著她劇烈地顫抖簌簌作響,她面色青鐵,嘶聲喊叫:“愛情。你們口口聲聲說愛情。難道這世上除了愛情便再沒有旁的重要了麼?親人呢?責任呢?她可曾替她的兄長想過?可曾替她的家族想過?藺謙哪裡配不上她?這樣千挑萬選的駙馬她不愛,偏要跟個賤民暗生情孽,她便不怕為天下人恥笑麼?”
“您莫再說了罷。”姬雍淡淡嘆息,“阿宓已不在了,您又何必,再挖出舊傷來讓他難堪。”
周遭驟然寂靜,襯出樹影下簌簌輕顫,尤其驚心。
墨鸞尋聲望去,看見那立在樹下的男人模糊的身影,他將自己整個籠在陰影中,唯有目光清澈,點點滴滴,落在那玉碑深刻的名姓上。
那便是……
她忽然害怕起來。不知為何,那詭秘情勢令她幾欲窒息,轉身想逃。
然而,她卻撞上一堵脆弱的牆。
她看見了藺姜。
他呆愣愣地站在她身後,俊朗的臉上沒有表情,眼中空蕩蕩的,全是碎片。
她不可抑制地驚呼,他卻像個木雕童子,毫無生息。
“摯奴,去,拜見你母親,再來,認過你阿妹。”太后終於回覆往昔沉靜,冷冷開口。
墨鸞在心底哀叫一聲。
藺姜微微哆嗦了一下,卻將目光盡數給了那立在樹影下的人。“阿爺……阿爺!”他什麼也沒問,只喚了兩聲,急促而懇切。
但卻一片沉寂。沒有人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