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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你北上,順道回眠州。”他坐在床緣上,俯下身讓她無處可避。
“你要回去?”她抬起頭,恍神中竟沒發覺溫熱的男性氣息已近在咫尺。
疏密有致的睫毛在她的臉上撒下淡淡陰影,那一份清美看得他不禁心猿意馬起來。“卿卿。”愛戀之情在他的胸口發熱,清聲中帶抹壓抑,修長的手指在她的輪廓上輕撫。
“我們成親吧。”
如絲緞般低穩的男聲滑過她的耳際,輕而易舉地迷惑了她的神智。
“好。”她聽見自己輕道。
相擁的瞬間,只剩下兩顆激越的心。
而後一吻綿長,如詩句千行,在唇齒間婉轉低吟……
亂世二年四月初九,青隆王十九女祥瑞公主遠嫁翼國,左相豐雲卿陪使。恰逢定侯夜景闌啟程歸眠,赤江之上樓船百里,旌旗蔽日,可謂風光無限。
然四月二十一,行至琥州雙生峽突遇伏擊,主船盡沒,豐雲卿力戰而亡。至此青國再無少年丞相,融融春柳月儼然絕唱。
張彌《戰國記?青紀》
…………
藍天似海,流水如雲,狂烈的江風吹涼了夏日,如一頭猛虎撕咬著那身絳紅官袍。
“婁敬,這幾個月真難為你了。”豐雲卿站在赤江大壩上,微散的長髮撲打在她清秀的假面上,徒增一抹豔色。
“沒有,沒有,一點都不苦。”何猛摸著頭,敦厚地笑著。
“現在雲都已是天翻地覆,各機要位置上都是我們的人。”豐雲卿轉過身,唇角微揚黯淡了夏光,“婁敬,不日你就可以重回雲都了。”
“大人。”何猛收起慣有的羞澀,高壯的身子在風中紋絲不動,“下官只想留在琥州完成赤江工程,還望大人成全。”
豐雲卿微挑眉梢,難掩驚訝。
“下官自小駑鈍,不論是讀書還是做官總慢人半步。聖人道,人有長短,術有專攻。昔日下官借岳父大人之力,以言官入朝。可下官天生口舌不厲,以致數年來鮮有功績。”方正的臉上滿是愧色,他深吸一口氣,迎著夏風再道,“大人,征服這條河是下官長久以來的心願。”
“哦?”豐雲卿負手以對。
何猛垂首避開夏陽,眼中有些黯淡:“十多年前赤江發過一次洪水,滔天巨浪衝垮了堤壩,捲走了下官身為河工的爹爹。”
豐雲卿睨視腳下,只見江渚上千餘河工挑石扛木,那黝黑的胸膛上閃動著耀眼的汗珠。
“而後我娘以縫補度日,將我和三個兄弟拉扯長大。十九歲那年,我在去書院的途中救了路遇盜匪的岳父,我的一生就此改變。入贅華族何猛不為其他,只因泰山大人胸懷磊落、正氣浩然,我敬他、崇拜他,願乞終養。”他聲音漸緩漸柔,微厚的唇向上咧開,“當我向家中說出接下赤江工程的時候,我妻子沒有半分怨怪,只是賢淑地為我打點行裝。而岳父則同我秉燭夜談,說當初引我入朝就是看中了我治水方面的天賦,如今我能一展長才他很是欣慰。”
“何御史真個了不起的人啊。”她嘆道。
“是。”何猛面露自豪之色,他伸開巨臂指向磅礴激流的赤江,灰色的長袖迎風橫起,“這條河,既是我青國人的母親,又是奪我父兄的殺手,大人。”他偏過身,抱拳一揖,“即便傾盡一生,何猛也要制住它的野性,還望大人成全。”
“好。”豐雲卿從胸扣上取下象徵一品大員的錦鯉結,鄭重地為何猛掛上。
“大人?”他惶恐看來,又變成了一隻巨型小白兔,“這…這使不得啊……”
“收著。”豐雲卿不容拒絕地按住他的大掌,看著那隻細白不似男子的小手,何猛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婁敬,我不如你。”她衷心讚道。
何猛驚得口不能言,呆楞在原地。
“放眼滿朝,百官莫不是為私利汲汲鑽營,連我都不例外。”她望著眼前這木訥的漢子,眼眸微動,“能做到胸懷百姓、一心為公的只有婁敬,百年之後婁敬定為天下人稱頌,功德無量、美名千古。”
“大人……”他喉頭有些堵,眼中隱見水跡。能在這樣一位胸襟坦蕩的大人手下做事,真是他人生的又一幸運。
“大人!”遠遠地,朱雀放聲大吼,“補給都上船了,你就別再磨嘰了!”
聞聲,壩上的工人們大驚失色,只等著那位大人物發脾氣。
“知道了!”出乎眾人意料,豐雲卿的臉上沒有半點怒意,“婁敬,我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