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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整個雲都都醒了。
月下靜靜地坐在妝臺前,任一位面帶福相的官家夫人為她梳頭。
“三梳兒孫滿,四梳富貴臨。”
據說新嫁娘可以沾上梳頭婦的福氣,據說這位夫人是允之親自挑選出來。那,她真的有福麼?
月下若有所思地抬眸,銅鏡的照影雖有些扭曲,卻也看得出是個富態十足的婦人。這婦人端著笑,圓圓的眼睛略有皺紋,想必年輕時也是引人遐思的好相貌。她一直笑著,眼中的一切真如此美好麼?
月下垂眸輕嘆,她做官時對這婦人的夫家有所耳聞。雖然家澤殷厚、兒孫繞膝,可在她眼裡這位祁夫人卻算不上有福,甚至可以說是不幸了。同十多個女人共侍一夫,還要裝出大方賢淑,這有什麼好?
她還在仔細打量,就見鏡中人想要去掉她的額墜。
“就這樣。”月下按住額前的弦月。
“是。”婦人掩飾住訝異,轉瞬露出笑紋,“這麼特別的髮式妾身還從未瞧過,娘娘心思奇巧,王上看了定會喜歡。”
見她誤會,月下只是淡淡一笑並未辯解。因為從某種角度來說,她剪了劉海也是為了他,只不過目的不同罷了。
“好風如水千巧夜,掬月殿裡無人見。
十年情動夢未覺,眠花枕月共翩躚。”
女人們興奮圍來,爭相吟著這首由王親作的催妝詩。
“這般王寵!”她們如是說。
可是催妝聲聲,抒的是他的情,寫的卻不是她的意。月下面色依舊,讓人看不出悲喜。
祁夫人暗歎她的不知福,拿起王賜的玉搔頭,見勢就要拔下她頭上那支過於樸素的白鳳簪。突地,纖影陡移。
“夠了。”澄澈的眼沉沉一凝。
“是、是……”被看的頭皮發麻,祁夫人裙下微顫,不自覺地低下頭。
寬大的裙裾如水般自地面流過,燦爛的嫁衣幾將晨曦燃盡。行行重兮重行行,她迎風走著,鳳簪清鳴在熱烈鮮豔的喜氣中鳴出幾分從容淡定。幾縷淡色髮絲偶爾躍進眼簾。她眉頭不皺,熟門熟路地將其藏進黑髮裡。
進了中堂她的心跳不復平靜,座上的兄嫂眉頭一直皺著,她知道這個抉擇他們不認同。早上當她從祠堂裡走出的時候,靜候已久的哥哥頗為詫異。那一刻她便知道,哥哥與修遠的同時出現絕不是巧合。
原來啊,她生命裡最重要的兩個男人已經為她鋪好了路。只不過這條路她不能走,因為他們將為此付出太多。而這樣的代價,恰恰是她最在乎的。
所以,就讓她最後任性一回吧。
“哥哥,嫂嫂。”她曲膝奉茶,“卿卿自幼失怙,在我眼中兄嫂若父母。”
月簫略過茶,伸手就要將她攙起。
“哥,讓我說完。”她抬起頭,滿眼波瀾看得夫婦二人一時愣怔,“這是我選的路,你們千萬…不要自責。”
“妹妹……”淡濃情動,將她摟在懷裡,“委屈你了……”
“嫂嫂,哥哥他自小面薄,肉麻的話他說不出,你千萬別怪他。”
“嗯,我明白。”淚眼婆娑中,淡濃見她笑得朦朧。
輕輕地,月下退出馨香的懷抱,將兄嫂的手疊放在一起:“哥哥,千萬要守住嫂嫂、守住這個家,爹孃的悲劇不能再在你們身上發生了。”
你們?這話有些怪,讓月簫感到一震心驚:“卿卿!”
“我的未來一定會好,哥哥你要繼續相信啊。”她眼眉彎彎,不像是敷衍。
“娘娘,吉時要到了。”
月下向後看了一眼,隨後壓低聲音:“寂寞不過帝王,可是哥哥你要比允之還要寂寞。”
濃眉入鬢,略有挑起。
“握重兵而善終者,唯寂寞一途耳。”
一語點醒夢中人,眼前女子同記憶中那個早熟的孩子重疊起來,縱使相貌改變可那雙聰敏的雙目卻依舊清澈如許。月簫後知後覺地嘆著,原來被保護的一直是自己啊。
“還好,寂寞有嫂嫂與你分擔。”雙手握了又握,半晌像是下定了決心,她陡然放手,動作快的與其是在回絕別人不若說是在說服自己,“別了,哥哥。別了,嫂嫂。”
不回頭,絕不能回頭。
她衝到門邊,劉海垂在前額,於雙目間投下陰影。
“姑姑!”小小的人兒撲面而來。
“彥兒……”她瞅著膝下,睫毛分明掛著水滴。
“好漂亮!”小人兒崇拜地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