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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沈榕沉默了一會兒,低低道:“……那五年……”
“過去了。”
“但望……真能過去……”
沈夢沉不語。
母子兩人,在這生死翻覆,群敵環伺,奄奄一息的此刻,竟然叨起了舊事家常。
四面卻很安靜,無人打擾,有人輕輕步上階來,在君珂身邊站下,他似乎想上前,君珂一攔。
沈榕的氣息卻漸漸弱了,春風細柳,秋霜薄葦,冬日裡第一片雪花,剛剛貼上冰冷的窗紙,便要散去。
“我不該坐這座位的……”沈榕喘一口氣,唇邊一抹苦笑,眼神下移,落在了寶座之側。
沈夢沉的眼神也跟著落過去,那裡,地面有點極其細微的下陷,被錦毯蓋住,很難發覺。
御座還是有機關的,這機關卻妙到毫巔——必須達到一定的重量,才能觸發。
御座周圍三尺,都建在一整塊鐵板之上,連著扶手的機關,如果御座之上始終只坐著一個人,那麼就算在上面坐一輩子甚至打滾,也不會引發機關,這也是沈夢沉坐下後,感覺到御座內部渾然的原因,那時候機關不可能被觸動,一點內部動彈都不會有。
但沈夢沉加了位置,沈榕坐下的那一刻,重量加大,機關終於啟動。
這絕妙的機關殺手,自然出於有心人的設計。當然,不能寄希望於沈夢沉一定會加座,所以這殿上,銅鶴香爐,金鼎龍案,都已經做過手腳,沈夢沉除非不上殿不做皇帝,否則只要他想做皇帝,遲早都會中上一兩樣機關。
沈氏母子苦心籌謀,到得此時,皇位一定會坐。這一局,竟然又是一出陽謀。
沈夢沉目光一掠便過,隨即輕聲安慰,“無妨。終究是值得的。”
“值得嗎?……”沈榕眼神漸漸有點茫然,不知道是在問這句話,還是在問自己。
值得嗎?
……蘭麝齊芳,鐘鼓遏雲,一色紅氈迤邐自宮門盡頭,明黃翠幄大轎抬來世家貴女,豆蔻年華二月嬌,從此她母儀天下。
……宮闕深深,爭鬥激烈,後宮的女人們身系家族榮辱,錦袍鳳履,都恨不得將別人踏下,踏入塵埃。
……德妃嬌媚,陛下愛重,她的後位岌岌可危,恰逢此時她懷孕,然而數月欣喜之後便是無限驚恐……
……求了偏方,費了心思,十月分娩,終究還是兩個孩兒,都瘦弱特異,發青的小臉,有一個甚至不會哭,她原本還抱著希望的心頓時涼了半截,這般模樣的兩個孩子,陛下便是見了,只怕也難免認為妖異,從此她的後位,她的家族,沈家世代不替的榮華,都將落入深淵……
……殺了太醫,滅了穩婆,那一夜她哭啞了嗓子,累極暈去,從此沉痾難愈,多年之後才隱約知道,當年腹中竟然還有一個孩子,她驚懼之下,拒絕就醫,那胎漸漸化為石胎,從此折磨了她一生……
……那個不會哭的孩子匆匆抱出,先寄養在青陽郡的普通家庭,長到十歲,養父母雙亡,沈家夫人又夭折了多病的幼子,便將他帶回京,假充那個五歲的幼子,那孩子多病,幾乎沒有人見過,他偏偏又因為生活困苦,生得瘦小,十歲冒充五歲孩子,居然也就這麼死死瞞了下來……
……那孩子不知怎的得知了身世,總在無人處對她眼神孺慕,她暗暗心驚,那一日桃花樹下,他終於問出那句可怕的話,她的心沉入深水……罪在欺君,如何解脫?忽然便被瘋狂的念頭驅動,一刀刺出,血落桃花……
那一刀便是錯,便是錯。
那一刀時常午夜躡足而來,在她光影繚亂的夢中翻飛作舞,橫刺、豎切、斜割,側劈……每一刀寒光耀目,每一刀化血長虹,每一刀都驚得她嘶聲狂吼,卻驚不破那般沉滯夢境,她掙扎欲死方可醒來,冷汗浸透夢端。
多年後,那一刀終於還了回來。
無求乃樂,有求皆苦。
今日方知。
“夢沉……”她喃喃,一句話到了口邊,終究沒有問,沒有說。
羞於問,羞於說,多年後她和他攜手,說到底依舊有私心在,她從來不是純粹的母親,無顏求得原諒。
沈夢沉卻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將染血的指尖,在自己掌心細細摩挲。
“娘。”他道,“我原諒你。”
我原諒你。
我原諒你。
沈榕霍然睜大眼睛,最後一霎,似一生的光華都凝練於此刻,在眸中洶湧爆發,光彩熠熠,燦若虹霓。
那一瞬極光